第43页

善景柏香福长青 瓐孍 2682 字 3个月前

这是一次殊死较量,生亡的角逐。

他走的时候,天空瓢起了翩若惊鸿的雪花,如蝶跹般轻盈,像是上天特意为他送行,更像是在为这场悲戚的婚礼奏起的挽歌,哀悼它的终结。

她拼尽全力,冒着风雪交加,驰了将军府中脚力最快的一骑,赶到万马奔腾的领头队伍前,目光漫游在一片魆黑色间,找到了那个人,然后翻身下马,走过去,将一副囚着载思飞的鸟笼递给他,强颜欢笑。别忘了它,以后要随时联络,给我捎信报平安。

坚硬冰凉的头盔下,他的神情有藏不住的愧疚与歉仄,他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她晓得他想表达什么,他是想说,抱歉,对不起。她捂住他的嘴,恶狠狠的瞪他。别与我说对不起,你知道我一向娇气十足,对不起我的人都不会原谅的。你曾经许诺我一个心愿,那时我暂无所求,现在想到了,你打战告捷之后,立即给我回来,要安然无恙的回归,若给我瞧见你身上有一痂半痕,我便骂你个狗血淋头。你要早去早回,我不会等你太久,如果你一拖再拖,迟迟不归,我也就不稀罕你了。世上男人很多,比你优秀的更多,我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会把你忘记,找别人去嫁了。我如此美貌,可不缺夫君。

他终于握紧她手,第一次用霸道的语气。你休想移情别恋,你只能是我的,永远都属于我,不就是早去早回嘛,举手之劳,你就在府上等我的好消息。

得到了允诺,她调转马头,回宫。

她爬上宫墙城门的顶端,目送他在蹄声咂踏中渐行渐远。

回府之后,她遣散了所有受喜帖之邀前来赴宴的嘉宾,退了贺礼,一番寒暄,人走茶凉之后,封闭了将军府的大门。她躲在空荡荡的府邸中,哭了很久。

她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交际来往,摒除从前的欢蹦乱跳,从一个不甘寂寞的人蜕变为独守空闺的人。这一宅,便是一年。

这一年中,她将自己囚在一座空寂的牢笼中,圮断隐私外泄,也不再探听府邸之外的所有讯息,关于战争的胜负,荣辱兴衰,她都一无所知。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一日三餐与钻研女红,这一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站在露天阳台上望穿秋水,仰望云卷云舒,或聚或散。

她不是不想知道外界的传闻与边疆战况,相反,她比谁都渴望了解。她只是怯懦,恐惧,害怕厄运,害怕期望变成失望,害怕那些不是自己预想的答案。

而载思飞,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巢一次,她的牵挂与思念,一次都没有抒发过。那只原本用以承载他们之间牵绊的信鸽,连同他一起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她暗骂废物,然后提笔写下信笺,嘱咐奴婢寻来一位在大挝与木骆尔两地之间做贸易的商客,托他将这份思念携去千山万水的另一边,交于她心尖上的那个人。

那位商客面露为难,张口意欲推辞,她堵住他的嘴,说,如果你找不到那个人,就将其丢在他必经的途中,总能拾到。

信笺里的内容很短,简洁的几个字,包涵了她想对他说的所有的话。载思飞呢,你不信赖它,就放它走,把它还给我。

可这简单的几个字,亦如那个人一样,石沉大海。

她很失望,却并不气馁,又托那位商客每次从木骆尔回来都帮她稍两只信鸽,隔三差五的写一封信,缚在鸽子双足上,然后让它携带着穿越千山万壑回归故乡。

信笺里的内容均很简约,都是琐碎的家常。

你过得好吗。

最近有没有受伤,照顾好自己哦。

久经沙场,身上的铠甲有所损坏,自己能补好吗,需不需要我托人给你捎一副过去。

这一阵子的酥梅蛋酪饼格外爽口,你快些回来,我做给你接风洗尘哦。

为什么不回个信呢,是在生气从前我说不会等你太久吗,那是骗你的,你看,我现在都还在等你。

快要过年了呢,你能在春节之前赶回来吗,我想你。

她孜孜不倦的执着,可日复一日,她放飞了无数只信鸽,却没有一次回来过。

她开始怨恨,他真讨厌啊,居然无视她的牵念。

他离开后的第四年,爆竹声声除旧岁的春节,她坐在那间已许久未曾修葺的书房中,提笔写下这些年来对他说过的最长最唠叨的信笺。

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怎么能失信于人,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答应我的承诺没有一次实现过,爷爷的仇你说无能为力,那场隆重的婚礼你说迫不得已,明明说过要给我捎信报平安,却只言片语都未回。四年了,整整四年,一个女人的青春里有多少个四年。你好自私,只顾着理想跟抱负,可你亏欠我的韶光该怎么还,我有多少年华陪你虚度……

这是一次殊死较量,生亡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