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歇斯底里。
龙逊瞠目结舌,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却哑口无言。
蓦然回首,那一年,他第一次踏足醉春风,喝得酩酊大醉,之后遇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他已想不起来,睁开双目的第一眼,是在朝阳殿自己的寝室中。
宿醉中的南柯一梦,他从未记得。
此时此刻,面对清疴尖锐暴戾的斥责,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相信那时曾经发生过,无可扭转的事实。当初他还保证说要替她揪出那个罪魁祸首,原来竟然是自己。
但他仍不甘心,他高傲而骄傲,有自己的尊严,他蹙眉冲她低嚎,抑郁在心底深处的肺腑之言,经不住冲动,脱口而出:“所以,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给清潋偿命你知道我身边那些女人擅于奉承,你亦了解我的脾性,你更清楚父皇开库义诊的目的,所以你假装身患游离幻想症混进皇宫。你知道我占有欲很强,越得不到的东西越要想方设法弄到手,你第一次见我就佯作矫情,讹意排斥,恶言相向,就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真高明啊你,比那龙宜可强百倍啦,我甘拜下风。”
他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与一个女人大吵大闹,什么素质涵养,统拢抛到九霄云外。
至于游离幻想症,此乃一种旷世罕见的疾病,无药可治。它的症状诡异无比,患者便如清疴形容那般,随时随地皆可发作,发病时神魂颠倒,胡思乱想,状若蜃楼梦魇,如长久,则患者最终神经爆裂而亡。唯一的解救之策,便是觅到同病相怜之人,且必须性别有异,需要具备的特征便是他们均身患此疾,同住屋檐或寒窗十年,这病即可不药而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此法有弊,用这个策略治病,只能二保一,且固定男活女亡,男方康复之日,便是女方七窍僵毙之时。
清疴胸腔随着他的咆哮阵阵抽搐,她想说,不是的,展现在他面前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她,都是骨子里最真实的她,她怀揣着居心叵测而来,却从未如此矫揉造作。与他朝夕相处的这段时光,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他而起。为他流过泪,为他一颦一笑。
可清潋死时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惨状立即魔咒般映入她的脑海,她强忍身体里的痛楚,决绝而奔溃的嚎啕:“不错,我就是恨你,恨你害死了我姐姐,因为你,我失去了生命中相依为命最重要的人。你这种人丧心病狂,只知道玩女人,还口口声声说爱我,呸!你也配谈情说爱哼,你老子毫无预兆的举办什么义诊,什么施贫济困,他不过是见自己的宝贝储君命在旦夕,若名正言顺的搜捕身患游离幻想症者给太子治病,未免有损皇家道德,也失了民心,所以才另辟蹊径。好吧,你们既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刚好抓到这个机会,顺水推舟送到你面前。是啊,我每次劝你陪我喝酒,都是在一点一滴的催你的命。太医是不是束手无策呀?呵呵,你大概不晓得吧,因我父亲舐尝百草之故,身体里蓄满毒质,我一出生血液中与便是生俱来的慢性剧毒。你位高权重,一日三餐都用银针检验,我无隙可乘,嘿嘿,可那又怎样,你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这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是你欠我李家的债,你不肯偿还,我便亲自上门去讨,怎么样?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爽不爽很刺激对不对?你不是一向最喜刺激的么?”
她的话何等恶毒,字里行间全部是恨,龙逊眼角酸涩。那日清疴走后,他急切的出门外寻,结果刚下榻便一头栽倒,太医一诊,居然身中剧毒,性命垂危,因中的是慢性剧毒,初时并无异状,一旦身体有差,便再也无力回天。
他知道始作俑者是清疴,可当时却不明她何以如此,他一腔热忱,满心痴慕,换来的却是命不久矣的噩耗。他爱恨交织,所以夜闯民宅,盼以解忧。而此刻烦忧已解,却将他们逼上了绝境。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便已经不死不休。
而现在,只是捅破了那层隔离纸。
他双手掩面,原来归根结底,都是自作自受。良久,他扳过她的肩头,直直望进她眼睛里,问:“自始至终,你有爱过我吗?一点点也好。”
他眼神里满目期待。
你爱过我吗?
爱过我吗?
梦呓一般,在清疴心里悠悠荡漾。她有爱过他吗?他们之间,相见争如不见,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仇深似海,能谈得上爱吗?
“你不配!”
依旧是冰冷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不配。他松开手,忽然笑了,哈哈大笑,自嘲的,嗓子放得很高,最后笑得喉咙嘶哑,眼泪飙溅。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她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