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纵然后来他尝遍山珍海味贵馐绝炙,亦坚决的认为麦芽糖是天上地下寰宇之内第一美食,有着狂热的钟爱。
这个话问得,委实是贻笑大方。但怜悯之心浓重如我,自然看不得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怅然迷惘而无处请教,少不了要费一番唇舌指点开导:“所谓情感,便是你看待世间万物的态度。你喜爱麦芽糖,那便是对它产生了情感,你嗜它更胜嗜鸡鸭鱼肉,对它产生的情感便比鸡鸭鱼肉来得多。”我很纳闷,不是说长虫都吃荤得么,怎地他却对糖情有独钟。若非亲眼目睹,传出去谁能信了?
他似懂非懂的点头,自个儿思索少顷。片刻后,蓦地扑过来拥我,语出惊人:“那我嗜你比嗜麦芽糖更多,是否情意也更多了?”
我这厢尚且还没反应过来此中内涵,他便胆大包天的拥上来搂住我,小鸟依人兼楚楚可怜:“好冷呢,你们仙人身上真暖和。我捂一捂,看看身体会不会暖些。”
我蒙了。
春光无限好,只是太旖旎。他这么一搂直搂得我如坐针毡,我蒙片刻之后,矜持的发觉自己是被轻薄了。身为仇靡山停溪神尊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又是蔺旭公主,素以端庄大方为本,遇此种事宜,该当从容不迫以对才是,摆脱推拒也要不失优雅。立即撤了将他震开的想法,强行宽慰自己他不过是取取暖并无戏意,将他冒犯了我这桩大事压了下去,又在心里默念前几日初学乍练的清凉咒,将冷气罩上身来,这才八风不动的道:“你冷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冷也就罢了,晚间多盖几张被子就是,何必连累我?将我也波及得这么冷?”
他果然中计,放脱了我,一脸歉意:“真是对不住,我竟不知我身上这股凉意已凉得这般厉害,逮谁冷谁。那晚间你也多盖几张被子,以免着凉,令我过意不去。”
不知为何。他分明是一本正经的同我瞎扯,我却总觉得有些地方忒不对劲,忒古怪,然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其实,而今这酷热的天气,得他取凉真是一件快事,我也勉强算是占了便宜,当然不能和他计较,道:“我晚间尚有课业要修,修的正是火系术法,自然着不了凉,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我总算悟到究竟是哪里古怪了。热得骨头里淌汗的三伏天里一个两个都来交代对方不要着凉,当然古怪。
可叹他一介魔头,居然也能说得出这种话来,更古怪。而我,竟还同他虚与委蛇半天,最古怪。
古怪完了,时辰也不早了,正巧都说上了晚间休息这个字上来,不如借坡下驴,下一道逐客令。他哼哼唧唧半晌,依依不舍的告辞。
我当然记得,这厮表面人畜无害,实不知什么时候狂性大发将仇靡山闹个鸡犬不宁。他既是我招惹来的,必得由我解决,防范隐患。哼,待我回去好生想个法子,将他剁了才是。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心疑
近日,我只顾想着如何设法将阑运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如何将他那张油头粉面的脸皮撕下来据为己用。虽说这诸般念头大违神道,大悖仙旨,叫旁人知悉定然不齿。只因我先入为主,晓得了他是无恶不作的祸患,将他毙了正是替天行道、除魔卫道,本是仙家应尽的本分,心头颇以为理直气壮,届时动起手来觉无不宽之理。反正他毙则毙矣,左右免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这副皮囊未免可惜,不如我剥下来拿去用了,也不算暴殄天物。故此,我想办法想得尤其用心。
可停溪交代下来的课业委实任重,我这厢全副心思都用在阑运身上,停溪这厢的任务难免耽搁。耽搁一回倒也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就忒不像样,竟连那初来乍到初学乍练的阑运使个把式都像模像样,两相对比,真是相形见绌。我倍感汗颜,耽搁了第四回之后,终于惹恼停溪。
停溪大怒,以为我养尊处优惯了,六根不净,不过深渊一幼,居然染上邪气,决意给我一道重罚。
可巧近来北方多族引战,大动干戈,闹得各路仙家鸡犬不宁。停溪身为天上地下资历最老的一尊上神,背负保四海平安护八荒宁定之责,免不了要去北方走↑一遭。这一趟顺带将我捎上,当然不求我相助他平复战乱,而是要借此良机,令我去历练一番,涨涨见识。
我大愁,忧从中来。
“我没戕害同胞,我既未杀过人,手上亦不曾沾过半点血腥,怎算得暴戾凶残?”他拼命摇头否定我的观点,察觉我脸色逐渐阴沉,于是不再摇,抓耳挠腮的自言自语:“感情却是个什么物件?能值几盒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