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你很有钱,那你爸得癌症快死了,你是把他放正规大医院,还是放到连行医执照都没有的疗养院?”谢霖叩了叩电梯里十七层的那个按钮,回头说,“疗养院不具备行医资格,癌症晚期放在疗养院,等于放弃治疗。”
一边哀嚎着“只剩下她一个”,一边把亲生父亲放在一个连医疗执照都没有的疗养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真的是“孝顺”。
但不得不说,这家疗养院的环境确实对得起高昂的标价,窗明几净,沿墙根摆了一溜盛开的鲜花,光是看一看,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谢霖很快带着他们找到了54床,只见空旷的病房里一片雪白,病床边摆了一大堆滴滴作响的仪器,才五十多岁的马康瘦的脱了相,像一具骷髅外面绷着一层皮,深深陷在雪白的床铺里,头发已经彻底掉光,咳嗽不止,靠鼻腔导管输氧才能勉强苟活。
他注意到来了人,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嘶哑着问:“小晟?是不是小晟?”
……看来马琼还没告诉他。
其实,接触受害者家属是每一个刑侦人的噩梦。不仅是因为有的时候要承受家属们锥心的诘问和催促,有时甚至还要承受莫须有的迁怒,但这些所造成的压力,都远不及当你通知对方你的至亲以一种什么样的惨状死去,而案件却依然正在调查中,这种调查中的状态还很有可能会无限期地延长下去,那种绝望无助而又悲伤至极的眼神,会让你产生一种你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的错觉。
不怕家属哭,也不怕家属闹,怕就怕,他怀着对你以及对你身后整个司法系统的信任和包容,对你说,“没事,我等”。
而这个结果等不等得来,要等多久才会来,谁说得准?谁都说不准。
还说什么“正义就算迟到也不会缺席”,笑话!迟到了的正义算正义吗?那他妈的算个屁!
更何况,这个家属已经躺在病床上掉光了头发,他的亲人放弃了继续延长他生命的打算,别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却因病痛折磨,连头发都没有了。
等正义?马康还等得到吗?
陆薇薇尴尬地来回看了看,只觉气氛过于诡异,想点说什么,到底是没敢开口。
她想都不敢想。不敢想该如何告诉一个将死的老人,他年轻气盛正值青春的儿子已经先走一步,帮他去黄泉探路了。
良久,反而是马康自己打破了这个沉默,又用力咳了几声,迷茫地问:“医生?”
谢霖终于在床边的板凳上坐下,尽量平静地说:“马先生,我是警察,刑警。”
他整个人顿了一下,因为心律突然过快,导致床边的某一台机器开始急速报警,他像虾子一样艰难地弓起了上半身:“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