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离恨观察着她的神情语气,思索了一会儿,发觉她似乎真的不记得,更有些迷茫不解,不知道事情原委究竟如何。
“你都知道了什么。”她道,“或许我还不知道呢。”
就算道祖大人的信誉岌岌可危、像是小火苗一样脆弱,但她既如此问,贺离恨也没有隐瞒的道理,便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她。
梅问情闻言,屈指抵住下颔,目光略微发散,静默沉思了许久。她的眼眸本是乌黑,在沉思之间,逐渐映出一轮阴阳倒影,她身上的金纹略微颤动,显示出一股接近模糊的感觉。
在贺离恨所感范围之内,周遭的灵气如同疯狂一般涌来,但却没有灌注进她的躯体,而是尽数冲入她掌心,似乎在凝聚汇集起什么,但在凝聚中途,金纹停止颤动,这道磅礴灵气骤然散去。
灵气砰地一声消散炸开,门窗动荡,家具摇晃,在数个呼吸之间才慢慢平息下来。
与此同时,梅问情单手扣住座椅一侧,低头捂住唇闷声咳了两下,抬首时,淅沥的血液从她指缝间滴落。
贺离恨第一次见她在修真界受伤,连忙扶住她的手臂,急道:“怎么了?你在干什么?你……你不是大罗金仙吗……”
他的话猛地阻塞在喉中,盯着她身上的金纹禁制,手指慢慢攥紧。
“没事。”梅问情从他的香囊里抽出手帕,擦了擦唇,轻轻地道,“试了一下溯回追源术,看能不能找回那部分记忆,嗯……你也看到了,好像不行。”
“没有就没有,这个有什么好着急的。”贺离恨道,“你怎么能对自己用这种道术?修士的修为越高,溯回追源的难度就越大,你还不如对我用。”
梅问情阻止住他险些要往自己身体里输送灵气的动作,站起身走到灯台一旁,就着冷却了的一盆水洗了洗手,随口道:“对你用?我怎么觉得对你用,应该都是躺在棺材里死着的视角吧?”
贺离恨话语凝噎,担忧之心都被她这句话给冲淡了,呆了一下:“你嫌弃我。”
“是啊,嫌弃你怀了孕还不跟我说,宝贝贺郎,你坐下,跟我聊聊孩子的事儿。”
重头戏来了。
贺离恨麻木地坐下,手心搭在膝盖上,心想她果然要训斥我,还没见过梅问情对他疾言厉色、不够温柔的样子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可怕。
道祖怎么了,道祖了不起么,就能逞她妻主的威风了?孩子是我怀的,不跟你说还不是怕你不喜欢小孩……算了,要骂就骂吧,反正她也推卸不了责任了,认命吧。
贺离恨的神情虽然只有细微变化,但薄唇微抿,眉头轻轻皱起,已经将心事泄露出来十之八九了。他感觉到梅问情将手贴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心弦猛地紧绷,浑身都僵硬起来。
“虽然才几个月,但滋养得倒很好。”梅问情的声音响起,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她指尖蔓延而来,“我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贺离恨低着头,视线里只有她的衣袖和皓腕,他的视线又慢慢飘向一旁:“……在罗睺魔府,那个,床很大的……客栈。”
“也算不辜负那位店小二的推销了。”
他腹中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气息,似乎瞬间活泼了很多,透露着亲近之意与她交流,一股生命凝结的力量在她指尖、手心,隔着他的躯体,来回游移示好。
男人身体里的孕育囊,虽然从十五岁开始便可以孕育着床,但是那是一个很小的器官,在怀孕后需要大量时间来扩张、变大,才能容纳胎儿成长。扩张的过程中往往有撕裂感和阵痛,如果没有梅问情在身边,他这几个月不会过得那么顺利。
因为修士之子女,孕育十几年都是正常之事,所以梅问情只是探查了一下他的情况,保证贺离恨没有受苦,便撤回了灵力和感知。
那小家伙是由母亲所诞生,而后又移进父体的孕育囊中,这几个月虽说跟父亲亲密相伴,密切无间,但还是第一次被母亲的灵力气息环绕,有些舍不得,这种情绪连贺离恨都能感觉到。
别说孩子里,贺离恨也舍不得她的手离开自己的小腹,只是耻于开口,轻微咬了一下唇,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孩子没问题,你的身体也很好。”
贺离恨没搭话,他怕让对方想起自己刚刚要逃跑的事儿来,然而对方的手却探了过来,两指抬起他的下颔,同时问道:“你是对母亲这个身份不信任,还是对与后裔的关系不信任?我就这么不可靠,让你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句。”
他对母亲这两个字,确实没有什么信任感,甚至对于子嗣后裔,都不明白究竟要如何正确对待,贺离恨虽然喜欢她,却不能确定她究竟会不会是一个爱孩子的好母亲。
贺离恨观察着她的神情语气,思索了一会儿,发觉她似乎真的不记得,更有些迷茫不解,不知道事情原委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