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靖朝环顾四周,临街的各式建筑错落有致,风格迥异,还带着民国时代商旅繁华的影子。酒店、百货商厦、书城连接在一起,行人衣着各式各样,仿佛与这个乏味而单调年代相隔绝。这里是首都目前消费最高的场所,马路上来往的红旗轿车也代表着顶级的权利和荣耀。
烈日下汗水滚滚而落,他觉得自己快被晒化了。趁着还不至于中暑,卢靖朝连忙扶着自行车快步走到旁边的小卖部里,花三分钱买了一支小豆冰棍站在路旁吃着。
百米之外,卢肃朝坐在供销社的长椅上,酣畅淋漓的吃着汁水四溢的冰冻西瓜。大哥离去的过久并没有影响他纳凉的兴致,这年北京的夏日来的极早,南方的西瓜也恰到好处的成熟了。卢肃朝瞟了一眼手边的俄文辞典,想象着带着带着四分之一苏联血统的俄语课代表惊讶的模样。毕竟这东西全北京只有新华书店有卖,价格也贵的让人咂舌。俄文课代表是个清秀可人的姑娘,据说祖上是沙俄贵族,所以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可惜这年头讲究又红又专,当年她家也曾被查抄了好几次,所以姑娘在学校里一直自卑着抬不起头来,说话也轻言细语,生怕被其他人听去寻到些错处来。
“肃朝。”姗姗来迟的卢靖朝走到弟弟身后,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西瓜皮,“这些都是你吃的?”
“大哥,你怎么才来,我都快无聊死了。”卢肃朝站起身,招来服务员端上一碗冰凉甘甜的绿豆汤,“莫非是书店有什么勾人的东西把你牢牢的吸住,挪不出脚来?”
卢靖朝嗤笑一声,坐在长椅上对着绿豆汤咕嘟嘟喝了个干净。“其实也没啥,本来是替朋友买的,只是翻几页就觉得怪有意思,所以不知不觉看了下去,直到售货员来问我需要什么书。”
“你还别说,新华书店里的几个年轻女售货员心从来就不在工作上,遇到穿好些的顾客就殷勤上前服务,至于那些风尘仆仆的劳动人民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没当场赶走已经是给面子了。”卢肃朝愤愤不平的说,“之前有一次我随便从家里出来,想来新华书店买几本参考书,可能是售货员看我穿的一般吧,居然还怕我手脏污染了书页,话也说的十分难听。后来我和同学一起过来,都穿着校服,反倒态度要好上许多。”
卢靖朝暗暗思忖,弟弟的学校坐落在北京最繁华的街区,附近的机关和企业名头都是响当当的。除了胡同里原住民的孩子,单位的子弟们都颇有来头,之前还听说学生家长间都有着某些隐晦的鄙视链。势利眼的营业员但凡看见这所中学的校服,都会不自觉的掂量着面前少男少女的真实身份。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新华书店是政府出资,里面的店员不过拿一份死工资而已,卖书的多少并不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收入,至于看不起劳苦大众则纯粹是小市民固有的狗眼看人低。
“那你以后来这里买书可不要再穿校服了。”卢靖朝放下绿豆汤碗,淡淡地说。
“为什么?穿校服不是能得到更热情的服务吗?”
“不为什么,总觉得靠着一身衣服迎来尊重会不踏实,衣服这东西嘛,连皮囊都不算。”卢靖朝不由自主想起平日里衣着华贵的继母来,她向来最喜欢跟自己的朋友炫耀用的东西都是从友谊商店的进口货柜里买的,引得周围人惊叹连连。
“真正的气质是源自骨子里,古人不是说过富有诗书气自华吗?你小小年纪就学着靠衣服来获取旁人的赞美,之后就越发懒得修炼自己。”卢靖朝摆弄着自己的衣袖,“好比我如果穿军装出来也会被人高看一眼,没准在咱们进店的时候那些女售货员就会围个水泄不通。等你长大些就知道,这种虚荣实际上毫无意义。况且现在外边还在搞运动,万一被人捉住把柄父亲那边也不好收场。”
“父亲从来一颗红星向太阳,难道那些汗马功劳还比不上当今坐办公室摆弄笔杆子的?”卢肃朝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不怪妈总说你和我爸太谨慎,错失了很多本该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卢靖朝耐心地问:“那依她看来我们父子应该如何呢?”
“前几年局势正在风口浪尖上,父亲偏偏在此时急流勇退,不但在医院住了大半年,还把手中的权利尽数交给了身边的参谋长和政委。妈那时候整日在家中唉声叹气。说父亲本可以迎难而上为自己造势,顺便在肩膀上多增添一两颗星星。”
“简直是一派胡言。”卢靖朝忍不住低声呵斥道,“这几年局势瞬息万变,你不是不知道京城有多少显赫人家先后因为犯事被查抄,全家上下被发配到农场劳动。再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为革命事业殚精竭虑,身上残留的伤病一双手都数不清。如果不是在医院小住得到舒缓,只怕现在你我都成了孤儿。”
卢靖朝环顾四周,临街的各式建筑错落有致,风格迥异,还带着民国时代商旅繁华的影子。酒店、百货商厦、书城连接在一起,行人衣着各式各样,仿佛与这个乏味而单调年代相隔绝。这里是首都目前消费最高的场所,马路上来往的红旗轿车也代表着顶级的权利和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