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亲。”江梦枕举起杯沾了沾唇,他实是不胜酒力,在场的人近来亦不敢挑他的错。
“鹤儿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你明日就要参加羽林卫的文比,为父相信你一定能入选,光耀我齐家的门楣!”
齐鹤唳何时被家人如此期许过?这份迟来的父爱令齐夫人与齐雀巧恨得眼红,让齐鹤唳安慰又茫然,他正要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混乱的嘈杂,一个小厮进来回话道:“外头是晋王府的下人,好似是出了大事,嚷着要见二少夫人。”
话音未落王府的人已闯了进来,“扑通”跪在江梦枕脚边,江梦枕认出他是侯府旧人,“公子,大事不好了!宫中收到加急军报,大军惨败、死伤无数!晋王已往宫里去了,王妃叫我来回公子,让您速速回江陵一趟,只怕消息传到夫人那里,她她受不住啊!”
江梦枕险些扑倒在桌上,他碰倒了酒杯、脸色瞬间煞白,急急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受不住?侯爷呢?我爹是否安然无恙?”
“朝廷收到的折子全是粉饰太平的!要不是前线有人逃回来,谁都不知道大军已然溃败了!”这人一面说一面已泣涕连连,“大军在白狼山被北蛮围困数十天,那姓孙的匹夫不敢出兵交战,眼看三十万人就要被困死,侯爷亲自领了一支队伍突围,姓孙的却趁着侯爷与北蛮主力交战,带着其余人后撤逃窜!逃回来的人说,兵败如山倒,北蛮骑兵将我军尸骨踏成了烂泥——侯爷也、也战死了!”
在场众人都“啊”了一声,江梦枕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向后倒去,齐鹤唳伸手搂住他的腰,紧蹙着眉头在他胸口摩挲推拿,江梦枕半天才缓过这口气,他闭着眼睛靠在齐鹤唳怀里、眼泪簌簌而落,仿佛不睁开眼睛就能把听到的一切当成一场噩梦。
“公子节哀!”报信的人哑声说:“王爷王妃无诏不得出京,如此时刻,圣上连夜召众皇子商议战事,晋王的旨意只怕请不下来,夫人那里全指望公子了!”
“好,”江梦枕缓缓吐出一口气,睁眼道:“你回去告诉姐姐,我这就启程回江陵。”
报信的人应声去了,江梦枕在齐鹤唳的搀扶下站直身体,对着齐老爷与齐夫人一揖到地,“父亲母亲,大军溃败、我父亡故,梦枕六神无主、心慌意乱,恳请星夜赶往江陵探视我母,望二位准允”
齐老爷还没说话,齐夫人抢先道:“你怎么去?一个出嫁的哥儿自己出门,成何体统?”
江梦枕哽咽着说:“事出从权,我实在顾不得那许多了”
“我陪他去,”齐鹤唳突然出声:“岳父岳母不弃鄙薄,我自该尽孝。”
江梦枕自然知道“我陪他去”这四个字有多重,这意味着齐鹤唳要放弃准备了近一年的选拔、放弃一个近在眼前改变命运的机会,齐老爷闻言怒火中烧,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疯了不成?错过这次,下次不知又要等几年,如今天时地利正是最好的晋身之时——就是我死了,你明天也要去考!”
齐鹤唳心道:你死了,我八成还真会去考,他已看透,父亲迟来的器重和宠爱全建立在他是否“有用”的前提下。齐雀巧凉凉地说:“咱们二少爷与二少夫人真是来去自由呢,上回去王府抬脚就走,这回去江陵侯府自然也不用征得父母同意了。”
“你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太让我失望了 ”齐老爷捶胸顿足地说:“梦枕!你快劝劝他,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只等一天而已,事已至此、明天再走又能误什么呢?”
虽逝者已矣,他们也不能确定消息什么时候会传到江陵,但这话这时候说出来,也太显凉薄了!江梦枕一刻也等不了,何况一天?眼见着齐家人冷血自私至此,江梦枕唯有用一双泪眼呆呆看着齐鹤唳,他知道,如果齐鹤唳松了口,齐夫人以礼教压人、绝不会让他单独出发,一天一夜的等待必定犹如在滚油里煎。他也心疼齐鹤唳错过考核,但在父母生死大事之前,江梦枕别无选择,只有祈祷齐鹤唳良心发现,陪他去江陵守护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