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心脏抽痛,在梦中简直想放声大哭,他看见年少的自己捧着江梦枕的手按在心口上,可梦醒后,他却不得不放开手,眼睁睁地任由江梦枕离他而去——因为他待江梦枕不好,故意让他生气伤心还害他失去了孩子,明明娶到心上人便该心怀感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满足、开始奢求江梦枕也要爱他?
齐鹤唳自己也说不清楚,人总是得寸进尺、欲念横生,他的贪心和疑心让他始终认为江梦枕不够爱他,直到现在齐鹤唳依然无法确信江梦枕有没有爱过他,他觉得这段姻缘是他一厢情愿的强求而已,这也是齐鹤唳肯放手的原因之一。江梦枕只是太过温柔,他会自己体贴又体面地照顾自己的丈夫——无论那个人是谁,齐鹤唳抱着枕头坐起身来,他竟已经开始嫉妒江梦枕的下一任丈夫。
一夜辗转无眠,齐鹤唳怔怔看着晨光照透纱窗,无论多么留恋不舍,黎明总是要来,他揉了揉着酸胀发沉的额头,起身梳洗更衣,绛香捧了热水进来,齐鹤唳哑声道:“去多雇几辆车来,叫些可靠的人来帮二少夫人”他语声一顿,很久后才接着说:“帮江公子搬嫁妆。”
齐鹤唳之前已改过一次口,那时江梦枕为了避嫌,让齐鹤唳叫他表哥,齐鹤唳不愿做他众多表弟中的一个,宁愿生疏地喊他“江公子”,如今曾经同床共枕的人,终是又一次成了形同陌路的“江公子”,齐鹤唳怅惘至极,洗脸水打在脸上,烫得他鼻腔酸涩、眼角发红。
没一会儿,秦戈跑进来道:“二少夫人不对、我是说江公子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了。”
齐鹤唳忙赶出去,天色实在太早,街上还浮动着淡淡的雾气,府门外停了三辆车,碧烟站在打头的马车旁对他敷衍地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说:“齐二少爷,我们能进去搬东西了吗?”
“当然,只是雇的马车还没有来,你们只赶了两辆空车,哪里装得下?”
碧烟脸上露出一个很难描述的神情,她没再说一个字,只带着几个人径自走进齐府。齐鹤唳踌躇地走到马车的小窗旁,半晌后才开口道:“梦枕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小窗里很久都没有反应,齐鹤唳直直站在原地,他觉得入秋后的天气果然冷了,寒凉的露水似乎打湿了后背,指尖也冻得僵直发颤,在他以为江梦枕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一只手撩开了马车的窗帘,江梦枕围着风帽,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我已好多了,劳你挂念 你真有心了,还特意来送我。”
齐鹤唳一看见他,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哭,他从小到大的眼泪总是为了江梦枕而流,无论齐鹤唳变成了什么样,他在江梦枕面前永远是那个卑怯的孩子、永远渴求着他施舍般的一顾,齐鹤唳侧身挡住晨风,轻声地说:“为什么这么急?你不该赶路的能不能不走?”
江梦枕垂下眼眸,勉强笑道:“难道还要我留下,看着新夫人进门?我虽主动腾开了地方,却还没大度到那个程度还是早些走吧。”
齐鹤唳的指甲刺在手心里,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江梦枕看看,但事实上却连一张认罪的画押都拿不出来,只有喉头发哽地说:“没有什么新夫人,我绝不会娶别人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肖华,我一定会为你和孩子讨回公道的”
“你不必顾及我,也不必心存愧疚,我们以后大约也不会再见面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江梦枕淡淡一笑,“你该高兴才是,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一心一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多少人的祈望?你该珍惜,别再负他。”
齐鹤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是他自作自受、直至百口莫辩,“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江梦枕竟用这句诗祝福他和别人!江梦枕无法相信,齐鹤唳心中真正深爱、希求与他白首不离的人,正坐在马车中即将远行。
下人们搬着箱子走出府门,齐鹤唳无言地立在马车旁,他知道他已失去了挽留江梦枕的最后一个机会,他只有一瞬不移地盯着江梦枕的脸,想把心爱的容颜牢牢的记在心里。
红漆箱子很快都装满了两辆车,碧烟走过来回报道:“公子,嫁妆已经清点装车,咱们可以动身了。”
“等等!”齐鹤唳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车,他还记得成亲那天轰动了整个京城的绵延红妆,“怎么可能这么快?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几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