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老了是什么意思?”
少年心中不解、脱口便问, 倒也不怕人笑他无知,碧烟见他性格单纯,眉眼间自有一股明亮蓬勃的神采, 虽然行事唐突却没一点猥琐畏缩之态,火气也去了大半,“炉上的水沸腾太过,便是老了,煮过头的水泡出来的茶味道偏苦偏涩,行家是能尝出不对的。”
“原来如此 ,”少年双手一拍,抬头看向江梦枕:“可你戴着帷帽,怎么知道水煮到了什么程度?”
“诗中有言:鹰爪新茶蟹眼汤,松风鸣雪兔毫霜,自然是能听出来的。”江梦枕柔声细语地说:“你听这涛声风声,其实炉中壶里也有其声,初时如细柳微风、几不可闻,其后又似竹露清响、风过荷塘,待到天地轰鸣、万壑松涛时,水便已老了。”
少年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出口成章,连这样的小事都能讲出一串好听的形容,周身的气派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半晌后才愣愣地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们在家喝茶时,只用滚了的水把茶叶随便一沏,哪儿有这么些讲究?这么说来,你的茶真不是解渴的东西,而是杨枝甘露了。”
他捧着空了的茶杯眼巴巴地去看碧烟,碧烟被他嘴馋又不敢说的神情逗得“扑哧”一笑,换上兔毛斗笠杯给他添了满满一盏热茶,“这回你可要好好地尝尝。”
“那是自然!”少年含了一口茶在舌间,果然觉得这茶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甜之味,不像家中的粗茶一味地苦,“好甜呐!”他像吃到鱼的猫似的,把眼睛眯了起来,而后像舍不得喝光似的,一口一口地轻抿细啜。
“好可怜见儿,”江梦枕笑道:“你只管大口地喝,今日的茶管你够,好不好?”
这少年生得很是俊秀,此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更显得开朗活泼、极为讨喜,“那可真是太好啦!对了,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是在等人吗?”
江梦枕摇头道:“我只是在这里喝茶而已,并没有什么事要做。”
“那在屋里喝不就行了,又何必到这儿?”少年瞪大眼睛,挠了挠头,“原来喝茶也能够当成一件事情来做,你知道那些风声水声的,还有别的用处吗?”
“也没什么用,只不过能煮一杯好茶罢了。”
少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出身农户,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与江梦枕所思所想的事何异天渊,同样的水声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他听见的是“汗滴禾下土”,而江梦枕却道是“竹露滴清响”,这些煎水烹茶的清闲雅趣,只有不愁吃穿得富贵人家才有闲钱闲心去调弄研究。
碧烟故意逗他道:“你倒说说,学些什么才是有用处的?”
“寒露种菜,霜降种麦!锄谷三遍,八米二糠”他掰着手指头说了好几句这样的农谚,见碧烟和江梦枕一头雾水,这才解释道:“这是种地的口诀,知道了能多收不少粮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