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陇右道几年,宋柏谦夜里早就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吵醒,更遑论唐绾心这一声惊叫,他像个豹子似的忽然挺身,尚未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狠厉,便看到了缩在床边,眼泪汪汪地捂着嘴巴抽噎的唐绾心。

宋柏谦忽而顿住,伸手捂了捂胸口,前世快要被他遗忘的记忆骤然涌入脑海,激得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将那些思绪赶出脑海,伸出手臂想要将唐绾心揽回怀中,唐绾心见他向她伸手,更加害怕了,抱着被子挪到了床角,将自己紧紧地裹住。

“又做噩梦了吗?阿绾……”

宋柏谦想靠近唐绾心,伸臂将她搂入怀中,可每当他靠近一寸,唐绾心就往里缩一寸,哭声也更大了些,他忍不住双手战栗,又紧紧握住了拳头……

战场上杀人如麻毫不眨眼、万军之中取将领首级也绝不手软的宋柏谦,竟要靠握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的手不发颤……

他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自己那里实在是异于常人,昨夜又将她弄疼了,她心里委屈才哭个不停,忙道:“昨夜是我孟浪了,郡主莫怕,以后不会了……”

唐绾心摇摇头,闭上眼睛就能忆起梦里宋柏谦那副神情,与刚刚他醒来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她实在难以想象,她的枕边人竟然能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副宛若天降神祇,一副犹如地狱修罗。

她缓缓睁开眼,见宋柏谦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睁大了双眼仔细地盯着她看。

唐绾心渐渐地止住了眼泪,不知道自己继续这样会不会将他惹怒,真的把她的腿打断,忽然又有些后怕,思索片刻,便小声道:“我想再歇歇,你去练武吗?”

宋柏谦皱眉道:“我不放心你,我还是陪你……”

“不用了……”唐绾心急忙道,将喜被又往身上紧紧地裹了裹,“我自己可以……”

宋柏谦双拳攥得更紧了些,他能看出她的戒备,又怜惜她歇息不足,眼底一片乌青的模样,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呆着,她定然睡不好,缓缓松开双拳,用指尖抚了抚手心里掐出的深刻的印记,点点头道:“那我去了,你好好歇着,有事就叫我。”

唐绾心胡乱地点了点头,待他下了床榻之后,隔着床帐看他换了衣裳,又驻足回身望着床帐驻足片刻,只听得他叹息一声,才转身出了内室。

唐绾心彻底松懈下来,缓缓躺回枕上,忍不住仍在回想刚刚的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若是那梦继续下去,她毫不怀疑梦中的宋柏谦会一刀将她的腿砍下来……

唐绾心不住地深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她转头看向枕侧,见身旁已经空了,急忙撩开床帘,唤了“白芍”一声。

白芍应声而入,带着小丫鬟进来给唐绾心梳洗打扮,唐绾心见到了熟悉又让她心安的面孔,心下微定,问道:“什么时辰了?”

“夫人,已经巳初了。”

她睡到这般晚了吗?唐绾心揉了揉眉心,又道:“将军呢?”

“将军去兵部了,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夫人……”

如今窗户大开,外面明媚的日光倾泻建立,刚刚不愉快的回忆似已经消散了些,唐绾心心中微定,又问道:“将军走的时候说别的了吗?”

白芍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没说什么,只是看起来有些忧心罢了,让奴婢们今日好好陪着夫人说说话。”

唐绾心点了点头,渐渐缓过神来,洗漱完用了早膳,一边跟着管家宋丰核对明日回门要带的礼物,待一切核对完成后,宋丰本要退下,想起今晨自家将军的模样,又忍不住行了一礼道:“夫人,老朽斗胆问一句,夫人可是与将军吵架了?”

宋丰是宋家的家仆,跟着宋柏谦从京中到陇右道,如今又回京安顿,可算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今晨见宋柏谦起得如此早,临行前在夫人房门前踱步了好几个来回才离开,出了府门也是眉头紧皱,脸阴沉得可怕,从不对下人发火的他,竟也斥责了喂马的小厮,宋丰便知道,这对新婚夫妻说不定是产生了些龃龉。

他既为奴,按说不应当如此逾矩,可实在是心疼宋柏谦,又见夫人今早也神色恹恹的模样,才忍不住多了句嘴。

唐绾心性子极好,也从不对下人发脾气,更何况是和蔼可亲又心眼极好的宋叔,见他这般问,也没有生气,只目光有些闪躲,低声道:“没什么事情的,宋叔不必担忧……”

“是老朽僭越了……”宋叔见唐绾心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也知问不出什么来,转身便要走,却听得唐绾心道:“将军他在陇右道过得……是不是很不好?”

在陇右道几年,宋柏谦夜里早就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吵醒,更遑论唐绾心这一声惊叫,他像个豹子似的忽然挺身,尚未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狠厉,便看到了缩在床边,眼泪汪汪地捂着嘴巴抽噎的唐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