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湿透长孙珏的衣衫,在渐凉的秋夜里烫得他心如针扎。他咬紧唇,低声说,“宋烨,别怕,我带你回家。”
长孙珏一步一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将宋凌霜背回了芦花荡。
宋凌霜哭完就在长孙珏背上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长孙珏已经回了寒天院。据霜夫人说,宋凌霜到芦花荡的时候已经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长孙宗主亲自以灵力为其续命,又连夜请来了至交好友号称鬼大夫的大丹师常苑,才堪堪将他拉回人间。此后宋凌霜高烧不退,昏迷了十日,总算醒过来了。
霜夫人坐在床头,握着宋凌霜的手泪眼婆娑,“好孩子,总算熬过来了。青岩山的事你不要担心。你长孙伯父已经派人去打理后事了。今后你就呆在这芦花荡,你放心,只要有珏儿一口米,就有你的一口饭。不对,就算没有珏儿的,也必有你的!你先放宽心,好好养伤,听见了吗?”
宋凌霜听见了,却没有力气做任何回应。他连道一声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想起从小动不动就拿着竹竿说要打断自己腿的爹爹,和在后面拉着扯着爹爹让自己赶紧跑的娘亲,眼里的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淌。
他想,怎么就是他?他的兄长姐姐中任何一个活下来,都比他强。若不是他向大哥撒娇说要办一场最盛大的弱冠礼,二哥还在外游历,四姐姐还会好好的待在婆家,还有三姐姐肚子里他的小外甥,还未来得及来到这世上……
怎么偏偏就是他!
霜夫人看得辛酸,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下一下抚摸着宋凌霜的头。
宋凌霜消沉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不饮不食,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眼看着孩子就要没了,长孙桓到宋凌霜床边,同他说了一夜。长孙桓与他说当年宋宗主和宋夫人年轻时出门历练闯荡赤州时的事迹,说他爹娘如何相遇相知后来又如何有了他们,说宋老宗主过世以后他爹爹是如何年纪轻轻就撑起整个宋氏。
“烨儿,你娘当年难产,差一点你母子二人都没了。你来这世上本就不易,宋家现在只剩下你了,你真的忍心让你爹娘心血付之一炬吗?
“我知道你觉得是你的错,将大伙都叫回了青岩山给你贺生辰。可你不知道,你爹爹他都懂。他与我说过,你想叫出门在外的亲人弟子们无论多远都一定都要回来给你庆生,是因为这些年,大家外出斩杀妖兽总聚少离多,你是想借着生辰让大伙儿都能回家团圆。他说的时候那个得意啊,说他家的老幺也懂事了。
“你再想想你爹娘是怎么从血海里把你保下来的。他们是为了什么?你好好想想。”说罢叹了口气,于微微亮起的晨光之中起身离去。
宋凌霜心里其实都明白,他可以消沉可以哭,但哭泣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事情。就算他眼泪流光,他的亲人们都回不来了。所以他可以难过,却不可以难过一辈子。
既然他活下来了,就没有自己去死的道理。宋氏只剩下他一个人,就算天塌了,他也不能塌。他活着,宋氏就活着,就有可能找到罪魁祸首,送他去地狱以慰亡灵!
长孙桓离开以后,宋凌霜一动不动,睁眼流着泪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他眼角的泪干了,沉沉睡去。第三天清晨,他拖着千疮百孔的身子下了床。
他踉跄着走到长孙桓与霜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谢长孙宗主与夫人救命之恩!”
二人连忙将人扶起,既是心疼又是欣慰。长孙桓将手按在他肩上,语重心长,“从此,你就是我明河长孙氏的弟子。我长孙桓毕生所学,必倾囊相授!”
宋凌霜再一叩首,“凌霜拜见师父,师娘。”
霜夫人双眼含泪,“你说,你叫什么?”
一个月有余,长孙珏回到明河。这时宋凌霜终于可以完全下床,虽然夜晚时常噩梦侵袭,但比起前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
看到长孙珏回来,宋凌霜拖着还没好全的左腿,给了他一个微笑。长孙珏一愣,很勉强地扯了扯唇。
宋凌霜叹了口气,揶揄道,“笑得真难看。你说你,怎么脸色那么差?不知道的还以为从鬼门关回来的是你。”
长孙珏又冷了脸,“要你管!”
宋凌霜撇了撇嘴,问,“你怎么回来了?寒天院可不放假。”
长孙珏道,“我退学了。”
“什么?”宋凌霜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退学了?师父师娘知道吗?”
看长孙珏一愣,宋凌霜解释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往后我就是你大师兄啦,哈哈哈!”
滚烫的泪水湿透长孙珏的衣衫,在渐凉的秋夜里烫得他心如针扎。他咬紧唇,低声说,“宋烨,别怕,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