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十分担心他手上的那指示铁潮方向的古老圆盘出问题,那他恐怕会永远迷失在冰层上,再也回不到黎明岛或旧大陆。
好在这老旧的圆盘指针似乎被什么其他的庇佑笼罩,依旧颤颤巍巍地、亘古不变一般朝着旧大陆铁潮。
冰层反射太阳光的角度不同,有时卢卡斯眼花,明晃晃的日头像是飞快从东边绕到西边,这时冰层就如同涌动的、刺眼的油画,逼迫着卢卡斯将食指指尖搭在圆盘指针之上,闭着眼睛向前行走。
再也没有下过雨。卢卡斯有时候会怀念雨声,尤其怀念他和薛旦躺在卡莫帝国乔伊老先生的屋子里,身下吱嘎作响的木床与哗啦啦洗刷着墙壁与街道的雨声交响。
每当他想起薛旦,卢卡斯才会抑制不住地感到孤独。他太向往卡莫帝国那三年的生活了。
他想起睡足觉后在猫厅的二楼睁开眼睛,一侧身边是薛旦,一侧身边是窗户、树叶和微风。
或许也有回忆的美化作用在,卢卡斯一辈子第一次感受到渴望的灼烧。
他渴望能够有薛旦的陪伴,渴望人头熙攘的街道,甚至渴望叛逆期的游杳狂锤他医馆的木门,怒吼着让卢卡斯滚出来看看他不小心淘到的美人册上一些不堪入目的画作。
为什么人的一生要经历这么多的苦难呢?
卢卡斯牵着船,闭着眼睛摸指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有时会平静得仿佛已经成神——
成了刚刚吞下新病毒的周衣裳,有时又难耐得仿佛未曾成年的男孩儿,心脏迫不及待地,在透明的橡胶袋中左冲右撞。
为什么他会去支持铁人,妄图用人类的未来探索其他可能性、找到他所寻觅的一种客体?
他从出生以来便生活在追逐中,他的本能让他歇斯底里地往那个客体的方向攀爬,可他从未真正实现过。
但是当卢卡斯走在路途中时,他前所未有地笃定,他已濒临掉入那种客体心境的边缘。
旧大陆从视线尽头升起。卢卡斯停下了均匀地迈着、仿若铁人一般规律而无休止交迭前行的双腿。
冰面断裂,一面是冰天雪地的寒冷,一面是像刚从冰箱中拿出来的、干干净净、绿意盎然、海面荡漾的旧大陆。
卢卡斯惊呆了。他重新低头看了看手上圆盘的指针,指针还是坚定地指向旧大陆的方向,不过他轻微地感到了向下的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