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师姐指导。”

花玉点点头，不再多言，携尹向天远去，谢宛望着二人身影直至消失，此时月光沉静，落在他面容上，顺眼衣物蔓延而下，那袖中双手，正紧紧捏住了。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因妖兽闯入赤月阁，门中秩序扰乱，后袁珍出面才平息慌乱，听闻妖兽被擒，许多人松了口气，总算肯躺上床休息，尹向天与谢宛遇袭一事被隐瞒，无人知晓，第二日，课程照常进行，没有中断。

而在谢宛这边，他原先住的房子迟迟不肯修葺，只能与尹向天同住一间，山间距离不同，资源大有差别，少了地理上的优势，会直接影响晋升速度，起初，他还能在炼丹房消耗，可冰雪丹数量有限，常待炼丹房并非长久之计，如此一来，只有使用那名斗笠前辈所赠的聚气丹才可冲级了。

万幸的是，他体内的五行灵球近满，当下所吸收的灵子全是为填补晋级，若他服用聚气丹，随时可进入状态，直至突破炼气四级。

现状如此，谢宛心中隐隐有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胡彦晋升前一步晋级。

第二日，当谢宛来到炼丹房时，屋中气息陡变，壁灯活跃，虽仍是红彤彤的一片，确比以往亮上不少。

谢宛伸手摸了摸角落里置放的木具，触|手竟是温热，环顾四周，也不见存留的阴冷气息，温度似乎升高了。

这般景象，定是紫羽真人在炼丹，前几月，他炼制乾坤丹到后期，也是这幅样子。

谢宛不敢过多停留，径直走向百魄房，期间途径许多闲置的房间，这些屋子并不在此处，应是位置发生了变化，再看脚下道路，似乎也长了不少。

这炼丹房，竟比想象中更加神秘，倘若他不听指令，单闯无门药房，恐怕早就化作一堆灰烬。

谢宛心中暗惊，对修仙界的认识又深了几分，随距离缩短，道路尽头有两扇石门半掩，向外透出一道光柱，其中火光摇动，临近了还能听到一些声响。

那是捣鼓炼丹炉才有的声音，谢宛定了定神，正欲开口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道癫狂笑声，伴随重重石壁，回荡在走廊之中。

此番场景不可不谓恐怖，紫羽真人向来古怪，许久没见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待百魄房恢复平静，谢宛走到石门前，垂首恭敬道。

“可是真人在房内？”

“……”

房内一片平静，只有烧火杆自燃传来的噼啪声，谢宛也没有动，过了约莫一刻，石门被一股无形的力猛然推开，距离他不过几分，强风顿时袭来，吹的谢宛冷了不少。

“进来。”

门内传出一道嘶哑男声，谢宛应了一声，立即走入百魄房，却感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将他死死围住，屋中温度极高，不过短短几秒便叫人感到燥热，谢宛只站了一会儿，竟浑身发热，额上冒出许多汗。

“你这些日来炼丹房看炉子，孙正义都告诉我了。”

紫玉真人身着一袭黑袍，背对谢宛站在炉子前，他照例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似常人，十分古怪。

“真人颁布任务，弟子自要尽全力完成。”谢宛强忍燥热，耐心回答。

“不错，血丸已化，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紫羽真人微微侧身，兜帽下削瘦的脸颊若隐若现，此时火光冲天，他暗淡的眼似是被点燃，闪耀着野兽一般的光。

“……”谢宛想到那炉中所炼物什，虽有疑惑，却没有做声。

“你表现不错，可以长留。”

紫羽真人发出怪异的笑声，他喉咙似有隐疾，说话不曾响亮，像被火熏过一般，又轻又低。

谢宛正走神，真人下一句话却叫他坐立难安了。

“不过，这冰雪丹消耗过量，你在炼丹炉做什么呢？”

“…弟子未曾注意冰雪丹，只是不敢怠慢真人炼丹的进度，还请真人饶恕！”

谢宛手心冒汗，心脏狂跳，表面却风轻云淡，甚是镇定。

这鸟人前后不搭调，自相矛盾，如果他连面部表情都掌控不好，就要被紫羽真人一掌拍死了！

“我来问问徒儿，便知真假。”

紫羽真人捋捋胡子，忽然朝谢宛身后开口。

“孙正义，他说的可是实话？”

谢宛一惊，不由得向后望了眼，只见孙正义赫然出现在他身后，悄无声息，不知何时来的，见谢宛这副模样，他笑了笑，后朝紫羽真人道。

“回真人，谢师弟紧遵指示，不曾离开百魄房。”

“是吗。”紫羽真人瞥向谢宛，打量许久，“若不是你对炼丹有些作用，我早就取了你性命。”

“多谢真人不杀之恩。”谢宛浑身发寒，虽然汗水直流，却已没了热意。

“真人，炼丹眼看近成，您有何吩咐？”孙正义忽然开口。

“带他去山下探望吧。”紫羽真人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说，“在地藏房打扫那几人回去了，你再找些新的来。”

“弟子明白。”孙正义倾身回礼。

“……”谢宛前些日才见过李公，他神态正常，不像要离开的样子，也没有向他透露消息，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们可以走了。”

紫羽真人挥一挥手，孙正义立即退身，谢宛正随他离去，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硬生生将他拖回去。

“！”

谢宛如何都挣脱不开，紫羽真人伸手卡出他脖颈，把他身子扶正，面朝自己，谢宛真正看清兜帽下真人的相貌，不由得吃了一惊，此人相较以往瘦了不少，面颊凹陷，简直是皮包骨头，两只眼珠深深镶嵌在眼眶里，仿佛一具骷髅。

“你对炼丹天赋异禀，为助你修行，我便送你一味药。”

紫羽真人声线怪异，面上似是浮现笑容，极为诡异，下一刻，谢宛下颚被捏紧，从而张开嘴，几粒冰凉药丸顺势入内，下肚后不过几秒便化开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宛推开真人，连连后退，他想要咳出药丸，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正是岁寒三毒丸。”

紫羽真人仰首大笑，见谢宛怒目而视，也不生气，反而解释起来。

“从今往后，你若为除我以外的人炼药，只要灵力触碰炉鼎，便会身中三味寒毒，七日内不服用解药，全身血液则冻结，像冰一样坚硬，直至气息全无。”

“弟子一心为真人炼丹，从未起过异心，为何如此对我？！”

谢宛双拳紧握，额角隐有青筋凸起，紫羽真人嗤笑几声，布满皱纹的脸顿时显露出令人难忍的轻蔑。

“你已入门三年，还不懂么？”

“可是…”谢宛正欲反驳，却被打断。

“你不过炼气，也未到五层，如何能说得上话？而我，入金丹近五十载，赤月阁人人敬我，就连飞云派来人也得问候，岂轮得到你来发声？”

紫羽真人声线阴冷，语毕，百魄房内骤生一股强压，谢宛顿感重力，好似一座大山堵在身上，呛的他喘不过去，不知不觉，整个人已跪坐在地，房内温度过高，一时间，谢宛眼前闪过一片青紫，像是烟花炮竹绽放，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幸而情况持续时间不长，紫羽真人很快收起灵压，放他一条生路。

“孙正义，你且带他下山。”

“是。”孙正义应声，遂将谢宛从地上扶起来，临走之际，紫羽真人又叫住他，半醒半睡之中，谢宛隐隐闻声。

“切记好好开导他，我还要这小子为我炼丹…待我练功有成，再做处置…”

接下来，孙正义携谢宛出了炼丹房，期间又为他服下丹药，过了一阵子，谢宛总算清醒过来，孙正义见他安然无恙，便领他出了赤月阁，二人站到一样柳叶变化的飞行用具上，许久未曾开口。

谢宛观望脚下风景，正是一片翠绿山林，此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时节正值夏季，时而路过潺潺小溪，景色宜人，顿时叫他平复许多。

“三师兄，不是只有元婴才可御器飞行吗？”谢宛忽然问道。

“元婴可指认本命法器，既可作飞行，又可攻击，威力远超同阶法器，我用的这柳叶舟不过作飞行用，除却代步没有其他用途，这等下品法器，也要三块中品灵石。”孙正义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深邃不少，“到了元婴，用的也是法宝，怎会是法器。”

“原来如此。”谢宛顿悟，忍不住点点头。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处村落，孙正义避开密集房屋，直直走向偏僻地段，到了一处破旧草屋前，朝谢宛道。

“真人虽令你我下山探望，却是由我处理正事的，你便站到门外，不要进来了。”

“是。”

谢宛应下来，眼看孙正义进入茅屋，不一会儿，房内传来一名老妇哭喊声，谢宛侧耳聆听，因距离过远，只听到片言只语，那老妇独子似是身亡，与孙正义有关，孙正义出言安抚，正耐心劝导她。

此番场景，谢宛一下子联想到替紫羽真人打理房屋的普通人身上，门内弟子少有失踪，只有鸟人那儿换人换得频繁，可他们对外宣称，来做活的人忍不了累，都回去了，也不知后事如何…

谢宛正想的入神，此时，草屋房门被打开，孙正义摸着锦袋走出，那名老妇悲伤难耐，伏在桌头哭泣，孙正义将门关好，走到谢宛面前整理锦袋。

“走吧，还有十几家需探望。”

谢宛听闻锦袋中有钱币碰撞声，自然明了，他没有多问，只跟在孙正义身后。

两人遂走访村落，谢宛站在屋外，每每能听屋中传来哭声，不论男女老幼，孙正义的锦袋越来越空，里面的钱也快用完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谢宛十分疲惫，孙正义也有些累了，待两人走到山脚下的石碑前，孙正义又道。

“这最后三人挨在一起，也是最后三家。”

谢宛听闻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要走到晚上，看来入夜前能赶回赤月阁了，而孙正义却侧过身，望着他似笑非笑。

“谢师弟，这三人你也是认识的。”

“我怎会认识。”谢宛略有迟疑，他只与李公说过话，充其量也就一人，哪里冒出三个人来。

“他们与打理炼丹房、地藏房的人无关，说起来，与紫羽真人颇有关联…”孙正义欲言又止，见谢宛疑惑，也不做声，只是朝前走去。

他走入一座砖砌的房子里，谢宛正思索，忽然瞥见房前一块木牌上刻着一个李字，再看临近房屋，却是没有木牌了。

此时正有名妇人匆匆路过，谢宛立即拦下问话，那妇人本欲发作，待看清谢宛模样后和蔼不少，耐心解释几句。

“这三家分别是李家，宁家，封家，前些日孩子没了音讯，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可别去问这个。”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谢宛心下一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该走啦，你明早问问别人吧！”

妇人急急离去，谢宛望着她匆忙的身影，心中愈发不安。

这一回孙正义回的十分晚，足足过了三刻才出来，他神色坦然，与谢宛交代几声，两人便归去了。

回去的路上，谢宛脑中时时浮现那三人的音容笑貌，孙正义也没有使用柳叶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似是在等待谁先开口，沉重的气氛环绕四周，有什么蠢蠢欲动，将近爆发。

最后，谢宛年轻气盛，终是忍不住先张嘴。

“三师兄，最后那三人可是…”

“不错，正如你所想。”孙正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既然都明白了，话也不用说全，真人作风如此，你好自为之。”

“三师兄，我与那三人一同在地藏房打理过，往日兄弟情义，怎可说断就断？真人为何要他们的命！”

谢宛情绪激动，此时山间寂静，冷不丁一喊，顿时激起一片鸟雀，盘旋在上空。

“你可还记得，初进地藏房时，带路师兄对你们说过什么。”孙正义不紧不缓道。

“墙上有奇怪的壁画，师兄说那是以身饲植…难道说！”谢宛拧起眉，恍然大悟。

“百魄房内也有壁画，便是以身饲丹。”

孙正义堪堪回身，露出本来面目，他面无表情，与憨实的形象甚为不符，竟与紫羽真人有几分相像。

“飞云派在东境赫赫有名，为何对一名金丹修为的炼丹师尊敬有加，这便是真人的秘密。”

“虽是秘密，可连师兄都知道，长老与掌门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他拿无辜人命种植炼丹？”谢宛向前半步，心中满是愤懑不平。

在他看来，以人命做筹码，如何看都是伤天害理的。

“掌门如何不知，你觉得阁内有多少人理会此事？平日多人对紫羽真人退避三舍，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正义语气淡淡，双眼逐渐锐利，直勾勾的看向谢宛。

“实不相瞒，你初见紫羽真人，便是被用作炼制乾坤丹的材料，不过运气好逃过一劫，待乾坤丹炼成，下一味材料需要三人份的量，正好找你那三位朋友充了数。”

“什么？！”

谢宛连连后退，不由得扶上树木，他心绪混乱，浑身灵气震荡，只觉胸口一痛，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你可知是谁推荐你到紫羽真人跟前的吗？”

谢宛抬起头，却见孙正义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

“正是大师兄江天逸。”

谢宛心下一震，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早已是江天逸眼中钉，只不过没想到这大师兄如此心狠，竟将他推到紫羽真人面前！

“我虽为紫羽真人炼丹，却不知晓他以人命饲丹的事。”谢宛死死盯住孙正义，笃定道，“我也绝非沾染人命，李向泓等人…”

“你何以置身事外？自打你进入炼丹房，便逃不出去了。”

孙正义昂起头，忽然叹了口气。

“你早些日往炉子里添烧火杆，可记得炉中有什么。”

“炉底正有三颗乌黑丸子。”谢宛道。

“看来，你不知紫羽真人叫你烧的是什么。”孙正义面上悲哀，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那可是你那三名好友，他们被真人制成材料，前天才化了，现在正被用作辅料炼制新材料。”

“！”

谢宛顿时震怒，忽然想在百魄房看火那日，当时孙正义看似好意相劝，实则把他往火坑里推！

“若在紫羽真人手下干活，必要经历这些事，我也是为了你好，更何况今日真人交代事宜，我也要完成才是。”

孙正义笑笑，见谢宛仍不平息，又正色道。

“你有所不知，我被真人挑中时，也服下丹药，至今都不得违令。”

“我吃的岁寒三毒丸可有解药？”谢宛当即反问。

“紫羽真人炼毒｜药，从没有解药，只要不违抗他的话，便没有事。”孙正义摇了摇头，走到谢宛面前叹息道，“谢师弟，今后的路还长，当下保住性命才是。”

“……”谢宛没有做声，孙正义放出柳叶舟，唤他前来搭乘，谢宛平息怒火，忍着气上了柳叶舟。

二人一同回到赤月阁，此时天已入夜，孙正义客套几番便回去了，谢宛伫立片刻，转头回到大周山上，大周山少有人深入，他选好一处地方，立起三块石碑，分别刻上李向泓，封锐与宁凯的姓，深深压入泥土。

“三位师兄，谢宛无用，不能拿到你们穿过的衣物，只能在此立下石碑，以慰师兄在天之灵。”

谢宛跪到地上，向前叩了三下。

“待谢宛从秘境归来，再来看你们。”

此时风声四起，四周绿叶浮动，摩挲声不断，偶有鸟雀啼叫，谢宛望了许久，眼中挣扎万分，忽然出拳挥向地面，皮肉实实打到地上，发出一道闷声来。

“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定加倍奉还！”

谢宛双眼凛冽，滞留许久后转身离去，月光倾下，照在他方才站的那处，几滴暗色陡生，与泥土格格不入，闪耀着剑刃一般的色彩。

后日，谢宛潜心修炼，决然吞下聚气丹闭关，待胡彦出关之日，并没有等来他人庆祝，随处一打听，竟是谢宛成功晋升炼气四级。

“他是何时晋升的？”胡彦拉扯一名蓝袍弟子，看上去甚是恐怖。

“正、正好在胡师兄前一天出关…”

“什么？！”

胡彦怒目而视，一掌拍到桌子上，那木桌承受不住力道，顿时被打的四分五散，成了一堆废料。

作者有话要说：到年底了，最近很忙，少有休息日，我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写，虽然说这句话挺欠打的…

这章删改了比较多的地方，下来行文没有负担，会努力恢复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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