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好一通后,严焕朝提着药箱折回,坐到他面前用碘伏仔细消毒,全程一言不发,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眸,也不知方才那顿莫名其妙的怒意消退了没。
他包扎得很细致,大概是考虑到待会儿还要拍摄,没用纱布缠裹整个手掌,在伤口处粘上防水敷料贴,拍摄时候手背朝上就能挡住。
待伤口处理完毕后,严焕朝问他,方才拿刀的时候在想什么。
方沐风总不能说替他那丑不忍睹的继父修修眉吧,那是鬼都不信的胡话。于是他选择不解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直直看着严焕朝,两人在目光中对峙着。
严焕朝在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面露无奈,说:“记得我跟你说的,不要把自己搭上。”
方沐风隐约记得他之前确实说过什么玉石玉碎之类的话,可他又不是什么传世宝物,一介七情六欲的凡俗之人,自然有迈不过的坎儿、想不开的时刻。他不指望旁人理解他的冲动和乖戾,更不想谁来心疼他。
片刻过后,严焕朝突然伸手摸一下他的头,问他:“需要我的帮忙吗?”
方沐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严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严焕朝闻言,以手指轻轻触摸了方沐风的伤患处,没再说什么。
打那天过后,冯强那不要脸的货就开始假借探班之名,行纠缠骚扰之实,仗着自己手里握有他十几岁时候的裸照和视频就无耻地赖着。
方沐风表面听之任之,实则在琢磨着如何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在此之前跟冯强真撕破脸皮不是明智之举。他并非如自己所言的根本不怕胁迫,那视频和裸照要真的散播出去,他并其实不确定星传和经纪人盛岚能不能、以及愿不愿意替他兜住。
说到底,维系他跟公司及盛岚关系的是利益。世界上只有一种标准,那就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标准。利益一致自然能携手同行共富贵,但利益相冲突的时候,他随时可以是弃卒。
然而除了杀人灭口,他找不到任何凭个人能力让冯强彻底闭嘴的方法。前几天确实动过杀人念头,可冷静过后,他根本不想为这人渣搭上难得重生的宝贵机会。
前世冯强同样胁迫他要钱还债,而他同样不让步。结果冯强掉进了严景山事先设好的局,在强大的律师团队搜罗一堆证据下,很快就无声无息地被送到监狱里了。有了严景山的庇护,他这段往事就像粉笔字被轻描淡写抹去, 也再没听到任何关于冯强的消息。
将冯强送进监狱这件事,他靠自己也能办得到,毕竟这人确实犯了法。只是这样贸然行动存在风险——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过程中他的家事及那些裸照视频很有可能被媒体扒出来,再者冯强没被关几年可能就出来,到时候必定会再度缠上他,这麻烦是怎样都甩不掉的。
现在只要他点头应允,今世同样能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件事,严焕朝会慷慨地给予保护。可是从一个人的金丝笼逃到另一个人的私人花园里,他这样又算什么长进。
顶着如此压力,方沐风夜里频频做噩梦。梦里黑漆漆一片,他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体承受着被撕裂、被贯穿的剧烈痛感,有男人在他耳边气喘如牛。他强忍着从生理到心理的强烈厌恶感,想逃跑却始终逃不掉,如同坠入无边深海,那些往事自污秽淤泥中伸出无数藤蔓,缠住了他手脚和脖子,竭力将他拉着往下沉。
这也直接影响到白天的拍摄,近来方沐风情绪不对劲,状态起伏不定,频频ng拖剧组进度。
宣年察觉到他陷入瓶颈,知道再这样反复拍下去对演员本人的心理状态和电影拍摄都不是好事,于是提出让他休息两天,将严焕朝及其他配角的戏份提前。
“你现在感觉不对,这几天先调整一下。”他拍拍方沐风的肩膀,如是说。
方沐风双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抱歉。”
他已经很竭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将私事的影响降至最低,但越是挣扎就越不得劲。
宣年虽然要求很严格,但也并非将演员视作工具的导演,他好脾气地劝慰:“状态起伏很正常,拍摄进度比预期要顺利,拖几天也没关系,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等导演离开,方沐风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严焕朝,巧的是严焕朝也在凝望着他。
方才一场吻戏重拍了十几回,两人嘴唇都快亲肿了。许是察觉到他人在心不在,最后一次,严焕朝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疼得他立即清醒过来。
在宣年喊cut的同时,他听见严焕朝在耳边轻声说:“你需要我。”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好一通后,严焕朝提着药箱折回,坐到他面前用碘伏仔细消毒,全程一言不发,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眸,也不知方才那顿莫名其妙的怒意消退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