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筱每旬都去看那位几乎快被人遗忘的戏子。相因抽了个时间,也去那同一座戏楼。谁知二皇子钟离逍竟然也在。白天的场,看的人不多,相因挑了间雅座,随意叫了些点心。
宋文筱:“你不是什么都不管吗?”
二皇子憋得脸色通红,道:“你我怎么说也是夫妻,我怎么可能完全不管你呢。总之,那种地方不好,你、你以后别再去了。”
淫词艳曲,靡靡之音。宋文筱将唱词抄在桃花笺上。十几出戏的唱词,她用娟秀的蝇头小楷一笔一划誊写纸上,没有一处修改涂画,笔画也没有一处松散闲垮。
二皇子懒散,陈相因才不相信经过巫蛊事件一事,他会对宋文筱另眼看待。
相因无意偷听两个人的谈话,但声音还是自己钻入她的耳朵。为了避嫌,她起身欲走,打算改天再和宋文筱好好谈谈。
可刚走到雅间门口,忽听一人叫道:“姐姐!”
“嗯?”相因下意识回身。
宋文筱已经眼含热泪地站起,走了几步,扑通跪到她的身前。
宋文筱道:“本来我是绝对没脸来见姐姐的。只是,我自己做的事,总该自己来说清楚。那天我来问姐姐,有什么可以让夫君爱上我的事,是我自己真心想问的。姐姐眼睛中毒是我后来查明,我的香囊中有药物引致,但这件事我半分都不知道。我发誓,若是我事先知道,还用这个来害姐姐,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说出来好多了,不然这件事情会在我心中一辈子的。我也不求姐姐原谅,妹妹这就走了。”
相因怔怔看着她,恍如隔世,半晌,才说道:“好久都没吃到我做的点心了吧,中午一块去府上用饭吧。我微服私访这一趟,又在民间各地学了不少菜的做法呢。”
“姐姐……”
“我早知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怜你我都在他人算计之中。”
相因从前认识的她,是勤俭持家,从不多花一分钱的,却不知,她也会在这样的风月场,一掷千金。
只是她这样落魄的人,也只是去看那落魄的戏子。
这人曾经被请去给大将军厉敬璋唱过戏。
厉敬璋原不爱这些,素日所想也只有兵韬武略,如今看见这样大的排场,更是深深抵触。他已拧紧了眉,但是碍在同僚所邀,不好说什么。卫兵早已在前布置好了八仙桌,老百姓被赶到一旁,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反倒吹得更加卖力。台上的赛银铃早将这些收入眼底,内心暗暗期待着大将军坐得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厉敬璋走到八仙桌前,并未往台上看一眼,只是微微示意同僚,众人这才有序落座。只有几个近身侍卫站在他身侧,其余的一律站到了戏楼的最后一排。
落座后,众人都放松了一些,这台柱子百闻不如一见,他们在战场上厮杀许久未见到这样的尤物,但见她媚眼乱飞,身姿止不住地摇曳,比美酒还更加摄人心魄。
一阙唱罢,台下掌声如雷,抚掌大笑,前呼后拥,有的恨不得涌到台前面去。赛银铃对于这样的场面原是见惯了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唱得好,也乐得享受别人的喜爱。她也清楚自己容貌出众,更清楚可以利用容貌来为自己获得什么样的东西。
可她往正中间那张八仙桌一看,厉敬璋神色严肃地端正坐着,目光看不甚清是落在何处,仿佛在看台上,又仿佛没有。可气的是,他对于赛银铃的表演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热闹过,也察觉出大将军似乎对于方才的戏不怎么喜欢,心里对赛银铃的追捧稍稍落了下去。
月琴声不息,赛银铃叙叙唱起了另一只曲子,厉敬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赛银铃心中这才定了定,继续翩跹起舞。台下无一不痴痴醉了。又一阙唱罢,方才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厉敬璋的神情倒还比方才更加凝重,眉头皱得更深。
赛银铃大感挫败,自从她十三岁出科,一曲成名,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无论她在台上怎么卖力气,竟然都不能讨得台下主宾的欢心。再看其他叨陪的客人,神色也不那么轻松了。
赛银铃听见班主在帘幕后低声叫她,她慌地一行礼,逃了下去。
鼓点乱了一瞬,很快与琴声又杂合在一起。
在这关头,那名小戏子被推了上来。宾客没有敢鼓掌的了,留给他的是更冷的场子。班主不愿让赛银铃砸了自己招牌,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子上去就算是挨顿打又如何。
赛银铃倒是在心里暗自盼着这位练功刻苦的小师弟唱砸了才好。小戏子坦然上台,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场,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约莫过了一刻钟,整座戏楼里也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宋文筱每旬都去看那位几乎快被人遗忘的戏子。相因抽了个时间,也去那同一座戏楼。谁知二皇子钟离逍竟然也在。白天的场,看的人不多,相因挑了间雅座,随意叫了些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