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珩自小便有起床气,这一大清早的被沈明安不算温柔地喊起来,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时一脸不愉,“赈灾粮款都已经拨下去了,我们不过是去监察,早一刻晚一刻去有区别吗?”
沈明安今日穿了一件浅色的衣衫,脖颈处那根纯白的绒领是临出门前陆辞珩非要往他脖子上绕的,沈明安几次三番想把它摘下来,又弄得陆辞珩火噌噌往上冒,沈明安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比起昨日,沈明安面色好了不少,只不过小半张脸都隐在厚重的绒领中,整个人显得越发单薄,他端坐在马车中,淡淡道:“既然是行监察之职,总不能粮款都已经到了益州却无人管理发放。”
“赈灾粮款只能由户部拨下去,这中间要经过多少人之手,谁不想从里面捞到点油水,这钱到益州时已是层层剥削之后所剩下的了,监察一职不过是空有其位,先生熟读经史子籍,教了这么多年书,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陆辞珩自从军中回来就没怎么喊过他先生,在床上喊他先生是为了羞辱他,其余时候陆辞珩这么叫他基本上都是为了讽他。
沈明安一时有些恍然,他自然明白即便是监察的官员,也管不了粮款到达益州之前的克扣,但他时时忧心于益州百姓,总想着能早片刻到达益州也是好的。
沈明安心思繁重,便没回他,陆辞珩说完这话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没什么意思,就自顾自靠在车壁上补眠了。
上京与益州相距甚远,马车再赶也行不快。
邻近上京城的几个州县还算得上热闹,越往益州的方向去,周围的景致就越发寥落,草木焦枯,田地里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屋顶上覆的茅草被整个掀起,路上百姓寥寥,偶见几个也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只穿着破布衣衫,身着褴褛,踏着草编镂空的草鞋走在雪上。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洪灾雪灾年年有,你给他们一个两个馒头,也只是让他们多吃了一顿饱饭,说不定明天就饿死荒野了。”陆辞珩将干粮往沈明安身边扔了扔,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还不如自己吃。”
沈明安微皱着眉放下车窗的帘子,垂下眼掩住了眸中的忧色。
上一回坐下来好好吃饭的时候还是两日前在通州驿站,马车上的干粮和水也是那时候补的,沿路遇上讨要粮食的灾民时,沈明安不忍,总会分给他们一些,到如今已经剩的不多了。
他没什么胃口,就没接下陆辞珩递到他眼前的吃食,淡淡道:“你吃吧。”
陆辞珩没放下手,把头凑到他耳边,哼笑着说:“明安这想让我喂你?”
马车空间狭小,沈明安半撑在座上,被困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在沈府时陆辞珩给他喂药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几日里,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中赶路,陆辞珩时常一言不合就把他按在马车壁上,蛮横不讲理地亲他,弄得沈明安胸口的衣衫皱得不成样子。
在外头驾车的李行远与马车里的他们只有一帘之隔,沈明安死死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都不敢骂陆辞珩,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呜咽出声。
只有在车轱辘声中,他才敢松开唇,发出几声熬不住的粗重喘息。
陆辞珩最爱看他眼中弥漫着水汽,眼尾通红,清清冷冷的脸上神情迷离的样子。
寒风凛冽,车行得快了车帘就会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外头的护卫的背影,陆辞珩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背上盖了一件大氅,但沈明安还是直打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连那根纯白绒领上的毛都沾到了脏污,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再戴不得了。
这直接导致沈明安这几日里都没什么和他说话的心思,他顺从地从陆辞珩手里接过吃食,掰成小块往自己嘴里送。
再有半日就该到益州了,但雪下得太大,车轮陷在雪中,行驶缓慢。
沈明安吃了没几口便感觉马车忽地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行了。
车帘被陆辞珩撩开,李行远抱剑站在马车旁,他年纪比陆辞珩略小,沉默寡言,喜着黑衣,看上去十分老成,应当是陆辞珩身边极其信任的人,沈明安时常会在陆辞珩身边见到他。
李行远为难地看着拦在路当中的十几人,征求陆辞珩的意见,“王爷,这……”
此处是益州和江州的交界处,正是无人管辖的地段,拦在路中的这些人都是流民,个个面黄肌瘦,身上只穿着一件破布似的衣服,老弱妇孺皆有,还有个妇人抱着个瘦小的婴儿,他大约是饿了好几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哭声像是新生的幼猫在叫唤。
陆辞珩自小便有起床气,这一大清早的被沈明安不算温柔地喊起来,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时一脸不愉,“赈灾粮款都已经拨下去了,我们不过是去监察,早一刻晚一刻去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