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撑开他的眼皮,在他脑袋上摸了又摸,又拿着冰凉的小圆片贴在他胸口,然后站起身,两道脚步声一起走向门外。
再过一会儿,伯努瓦回来跟他说:“没关系的,过几天还会来一个更厉害的医生。小时候我还认识一个中国来的医生,他的医术非常特别,我们已经在联系他了。”
尼贝尔在床边伯努瓦坐下的位置摸索,直到那人轻轻握住他的手。
后来医生来的次数多了,他已经能猜出大部分医生诊断的步骤。他无聊的时候喜欢通过触碰自己的手指猜测来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通过口音猜那是哪里人。等到医生走了,他就等着伯努瓦坐到床头,握住他的手。这时他就靠过去,絮絮叨叨地发表自己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
一次来了个手指很细长,没什么茧子的人。那个医生脚步很重,且很有节奏感。尼贝尔就等他走了跟伯努瓦说,这人也许是个踢踏舞演员,后来干不下去了才转行当医生,但是当着医生还是不愿松懈了练习。“他的脚步太笨重了,这是踢踏舞的大忌。”他最后下定论。伯努瓦听着就一个劲地笑,什么也不说。
不看医生时伯努瓦就待在他旁边。原本他想找人给尼贝尔洗澡,但是尼贝尔坚决不同意。他让伯努瓦把自己扶到洗手间,再自己把衣服脱光。伯努瓦把花洒塞进他的手里,调好温度,再关门出去——关的不太严,防止有什么意外。
不消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摔倒的声音,伯努瓦冲进去的时候尼贝尔已经扶着东西站起来了。他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皮肤很光洁,肌肉的形状很完美,像是外头阿波罗的雕塑一样,不过这次火灾后消瘦了些,显得人有些单薄。
他听到伯努瓦进来,赶紧把花洒按在胸口,防止淋到那个病秧子。他可不能保准病秧子会不会因为淋了点水就枯萎了。
伯努瓦是个老好人,就提出帮他举着花洒,让他自己打肥皂。尼贝尔蹬鼻子上脸,让伯努瓦好人做到底,反正花洒用不着一直举着。伯努瓦只是叹气,然后就乖巧地拿起肥皂。
肥皂打出来的泡泡很绵密,泛着微小的泡沫。他搬来一个板凳,让尼贝尔好好坐着,自己蹲在后面,把袖子拢得老高,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臂和泛着粉色的胳膊肘。
见尼贝尔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又帮他把头发也搓洗一番。其实他觉得尼贝尔也许更想让一个美娇娘来,但他一是觉得那样会影响女孩的名誉,二是莫名不想叫别人来。
帮忙洗澡应当是极亲密的事情了,他私心里有点享受这种时候。尼贝尔因为看不见,只能依赖他,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偶尔能听见楼下厨房做饭的声音,有女仆在院子里一边吆喝一边踩着盆里的衣服,每一分钟都被无限拉长,像是拉长一根毛线一样,越来越细,最后化成很多肥皂泡泡。
“把眼睛闭上,小心别进到眼睛里了。”他拨弄着尼贝尔的头发,轻声说。
后来尼贝尔在城堡里每次洗澡都由他帮忙,偶尔尼贝尔还会哼歌。伯努瓦问他这些是什么歌,他就笑,说是他自己闲的无聊写的。
洗完澡吃完饭,伯努瓦就带着尼贝尔去散步,扶着他在田里到处走走,把脚下的花草,远处的树木都讲给他听。这是树冠透下来的光影,那是田鼠挖的洞,伯努瓦成了尼贝尔的眼睛,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