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很不合适,但尼贝尔还是靠着椅背笑了起来。他已经尽力憋着了,但是伯努瓦听到笑声后显然更不满意,把头扭向窗外。
窗外人声鼎沸,蹄铁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查。伯努瓦把窗帘掀开一丝小缝,看着外面人来人往。路边有些盘着头发的妇女,挎着小篮子,篮子上盖着白布。还有几个戴着印度式帽子的男人,推着小车摊煎饼。
马车走得并不快,所以伯努瓦能看到那人是怎么做煎饼的。那个印度人先用瓢舀起面糊,往锅上一倒,接着快速颠着手里的锅,很快面糊变成一张薄薄的饼。伯努瓦觉得这看起来挺简单的,想着下次可以做来尝尝,尼贝尔眼睛不那么好,吃饼也很方便。
想到这他又烦躁起来,觉得自己现在还想着给尼贝尔摊煎饼,实在是蠢到家了。他把帘子一甩,却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车厢稍微晃了一下,尼贝尔弯着腰往他这儿走过来。车厢不是很高,他站起来的话必须得稍微弯腰,否则会撞到头。
伯努瓦很想问他要干嘛,但是他忍住了。他把腿往旁边收了收,让尼贝尔下车。
“你不问我下车干什么吗?”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伯努瓦撇开视线。
“好吧。”尼贝尔耸耸肩,转身走了。
居伊家的马车一向是很阔气很引人注目的,此时停留在街角,路过的行人都纷纷讨论着。伯努瓦靠着椅背,眯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心情该如何形容,这种情绪十分陌生,以至于他看过那么多书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一个人思想混乱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如何去形容一个人的思绪万千,却着实考验人。
若说他生气,也许是有点,但他也没有那么生气。他以前不知道米尔太太和尼贝尔的关系,但是今天尼贝尔对着她的画像态度那么奇怪,让他忍不住揣测猜疑。他又气尼贝尔不告诉他,又觉得尼贝尔本就不必告诉他。
他早知道尼贝尔有那么多风流情史,但是如此直接地面对还是让他感觉十分难受,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都有点锈了,转动得很艰难,唯独关于尼贝尔的方面上了油,一刻不间断地胡思乱想。
米尔夫人和尼贝尔是什么关系呢?他和尼贝尔又是什么关系呢?伯努瓦说不清。他和米尔夫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呢?他一开始只是嫉妒,但现在变成了恐慌。伯努瓦觉得自己这一瞬间格外讨厌米尔夫人,但是米尔夫人的经历如此凄惨,他却不同情她,而是怨恨她,这让他感觉良心万分痛苦。
也许最该讨厌的是尼贝尔,但是一想到尼贝尔,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格外柔软,无处竖起防备的毒刺。或者说,只是那些毒刺对准的不是尼贝尔,而是他自己。
他又开始回忆和尼贝尔相处的日日夜夜,一句一句把尼贝尔说过的话恢复原状,冥思苦想地琢磨其中每一个字。他迫切地想证明尼贝尔到底爱不爱他,有没有像小说里那样的山盟海誓,有没有像戏剧里那样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