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好几天平静日子。
斐颜逐渐习惯了白天当人,晚上做猫的生活,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偶尔在药堂里闲得没事做的话,陈眠生便会邀她一起去外面逛会儿集市。
不再是先前当小橘猫的时候走的那么一条单调的街,而是整个东街。
斐颜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人,对这个时代的玩意儿都好奇到不行。
就连路过手艺人亲手编制的竹蜻蜓时,她都会稀奇地凑近瞧上两眼,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偏偏等到陈眠生来问时,她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原因无他,依斐颜对陈眠生的了解,要是她表现出半分感兴趣的样子,陈眠生指不准就会都给她买下来,但斐颜已经不是斐猫猫了。
以前做小猫儿的时候,让陈眠生买这儿买那儿她倒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今变成人还无下限地用陈眠生的文钱,那就难免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日,照常到了同药堂该打烊的时辰。
斐颜整理好陈眠生带着她去买的医书,刚打算跟着陈眠生回小院,一个看似不过龆年的男童突然冲进药堂,拽着陈眠生的衣袖一角就开始哭叫:“您就是陈掌柜吧,求求您救救我爹,求求您了!”
陈眠生听不见他的话,见男孩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神色有近一瞬的迷茫。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安抚道:“你先别急,我听不见,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同那边的那位姐姐说说。”
斐颜闻声快步走过来,半蹲在男孩面前,视线和他保持着平视。
她放轻了声音,问道:“来,同我说说,你爹怎么了?”
“我爹爹,我爹爹他可能快死了。”男孩穿着粗布衣裳,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怜。
“我去了镇里所有的医馆,能找的大夫都找过了,他们都不肯去治我爹,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听别人说陈掌柜人好心善,才想着来求陈掌柜去看看我爹的病。”
斐颜:“那你能不能和姐姐说说,你爹得的是什么病?”
男孩抽噎两声,断断续续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爹他突然就晕过去了,我和娘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反应。”
斐颜垂眸沉吟片刻,忽然又问:“那你记不记得一些细节,比如,你爹的眼睛嘴角有没有歪斜,或者有没有口吐白沫之类的?”
男孩一愣,忙不迭地点起头来,哭得通红的眼睛拼命眨着:“对对,就是这样,大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昏倒,眼嘴歪斜,口吐白沫,这些都和中风的症状对得上。
只是如今手边没有现代那些高端的医疗设备,要想医治的话,她暂时也只能从针灸按摩服药这几方面下手。
斐颜对着男孩宽慰一笑,眨眨眼道:“因为姐姐是大夫呀。”
说罢,她起身,问阿初要来几张桑皮纸,而后走到那几排药柜面前,很快找到厚朴、大黄、枳实和甘草这几味药,称量好数目后便尽数装进桑皮纸里。
转身欲走时,余光瞥见标有“当归”二字的药斗,斐颜动作一顿,目光落在药斗上,略微有些迟疑。
陈眠生的声音悠悠传过来,只不轻不重,温温的一个字:“用。”
斐颜扭头看去,对上陈眠生温和的眉眼。
她心里微动,当即从里取出一株当归,同荆芥装在一起。
她小心将这两包药材装入袖中,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问男孩:“你家中可有酒酿?”
男孩忙答:“有的有的,我爹平日里最爱饮酒,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家里应当还有满满一坛。”
斐颜吁了口气,确认九针还放在随身空间里后,余光瞥见男孩哭得涕流满面的脸,心里一软。
她摸出绣帕,轻轻擦净男孩的脸颊,而后勾唇微微一笑:“走吧,带我们去找你爹,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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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五和阿初都留在药堂里看店,男孩带着两人一路上跑得飞快,生怕会耽误丁点时间。
好在陈眠生和斐颜的脚程都不算慢,跟上他倒是绰绰有余。
三人最终停在一间茅草屋前。
房屋很是破败,像是经过了无数风雨的洗刷。
男孩推开大门,上气不接下气道:“就,就是这里。”
斐颜刚一进门,就看见围了满屋的人。
在场的人多是街坊邻里,凑在屋内等着看热闹。
见到来人是陈眠生和斐颜,除了知道斐颜前几天在街边救了姻姻的人以外,其他人脸上大多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
病聋子家里来了个远房亲戚的事倒是早就被当作饭后茶余在镇上传开了。
如今陈眠生带着一个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小姑娘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难不成光一个病聋子和一个看上去就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也想来替人治病了?
这说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只是斐颜才懒得理会这些人内心的想法。
见屋里被堵得水泄不通,她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心,说起话来却客客气气的:“能劳烦大家先出去一下么,这屋里不能有这么多的人。”
知道斐颜懂医的人已经窸窸窣窣地打算先行离开,还有不通内情的人却当即不满地叫了开来。
“你谁啊你,凭什么叫我们出去,你自个儿难道不是这房子里的人,你怎么不知道先出去?”
斐颜眯眼看过去,神色冷了几分。
那副模样不像是炸毛的猫儿,倒像是头生了气的小豹。
陈眠生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般表情,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他安抚性地压低了声音,轻声说了句“没事”,而后行步向前,朝屋里的人拱了拱手。
语气一贯的随和温润:“大家这样围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耐心出去等候片刻。”
有人小声嘀咕着:“难不成你就有什么法子。”
陈眠生听不见,他只是眼神淡淡扫过在场众人,说话时的态度明明是谦逊有礼的,却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严压。
“若是大家执意如此而耽搁了人命,我想在场的各位,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吧。”
那些脸上前一秒还挂着轻视之意的人被陈眠生的目光一扫,心里一时竟有些发怵。
男孩眼里只有他躺在床上的爹,见街坊邻里都不为所动,也主动“赶”起了人:“实在是对不住,大伙儿还是听陈掌柜的吧。”
他的话算是无意间给了众人台阶下。
有人开始往外走,嘴里的话却是丁点不客气:“还真敢请一个聋子过来看病。”
“就是,他要是会治病了,至于现在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吗。”
斐颜瞪眼过去,认出说话的人正是之前在集市上遇到了另外两个妇人。
瞥见斐颜的眼神,其中一个不自在地撇撇嘴:“看什么看。”
斐颜脾气正要发作,男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给拉了过去:“大姐姐,你快来看看我爹。”
斐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闭了闭眼,将积压在胸口的不忿硬生生给压了下去,等到不相干的人都出了房屋后,才平心静气地走到床跟前。
床边还坐着个妇人,此时已哭成了泪人,望见斐颜,她不住地抽泣着:“姑娘,我相公他......”
斐颜摆摆手,朝妇人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垂眸仔细查看床上男人的情况。
的确如男孩所说,男人口眼歪斜,面目萎黄,早已失去了意识。
她伸手替男人把了会儿脉,又撑开男人的眼皮反复检查。
弄清楚完状况后,她当即起身将关得密不透风的窗棂全部打开,又转头望向身后的陈眠生,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两下手势:“表哥,你帮我把他给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