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三更合一

王府冲喜小娘子 瞬息 4976 字 5个月前

司朱哪会让魏薇池吃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连忙道:“多谢,不过我家姑娘有大夫把脉,不必破费。”她更为关心司碧的下落,又皱眉看向门外:“也不知道司碧她们怎么找的人,恩人都把您送回来了,她们现在还没回来。”

然而,魏薇池没有回应司朱,却一把抓过那颗清凉丸,毫不迟疑地吞了下去,她甚至还焦虑地翻身握着那小姑娘的手:“你愿意来我府上伺候吗?就算不签卖身契也行……”

“胡闹。”大长公主带着一个嬷嬷推门而入,打断了魏薇池的话。

大长公主先挥手让嬷嬷给魏薇池验身,等嬷嬷验完身,大长公主才松了口气,先打发人把送魏薇池回家的小姑娘请到外头去喝茶。

门扉掩上,遮住了外头的夕阳。魏薇池死死地盯着门扉,直觉一股寒气从脚心升起。她紧并着双腿,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大长公主皱眉看了她一眼,半晌幽幽地问道:“池姐儿,我听说你去奉经的路上遇到了涠洲王妃?”

魏薇池紧紧地裹着被子,强压下瑟瑟发抖的身体,忍着被验身的屈辱,朝大长公主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怎么可能呢?”

她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手下攥着锦被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自宫中那日回家,我再也没有见过涠洲王妃。”

大长公主眉头深锁,扭头喝问司朱:“那老爷究竟吩咐司碧带着十个家丁去做甚?老爷人呢?”

荒郊土庙的惊魂、大长公主府的惊疑,都尚未来得及闯入菡萏园荷花淀的靡靡之音里。

餍足的帝王从美人怀中起身,才刚刚得知玄靖宁失而复得,而苏令德坐上没有护卫的马车回了涠洲王府。

皇帝眉头紧锁,拍案道:“胡闹!如今摄政王遗毒尚未拔除干净,涠洲王妃身边怎可没有护卫随行?你们怎么不早些禀告朕,也好拨二十护卫,护她周全。”

孙公公拍了自己两巴掌,立刻喏喏应了。

皇帝系紧玉钩腰带,命人驱船回岸。

待他上岸,他就看到京兆尹取下乌纱帽,噗通跪在他的脚边。饶是面圣,京兆尹的发冠都有些歪斜,显然是十万火急地赶来。

一想到有可能是涠洲王妃出事了,皇帝薄唇紧抿,眸中酝酿着雷霆之怒:“说。”

“陛下,应天城郊荒废的土地庙发生大火。庙内发现十五具尸首,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京兆尹颤颤巍巍地捧出一条浸满血的腰带来:“还、还有……它绑在土地庙院门的门环上……”

这条素白的腰带早就变成了暗红色,但即便满是血污,上头绣的那四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正是“摄政王印”。

那一瞬万籁俱寂。

天际近晚,霞光如火烧在这条腰带上,替血渍镀上金光,尤为刺目。

皇帝竟然微微弯腰,拿起了这条沾满血的腰带。

“陛下——”孙公公一惊,立刻跪在地上,伸手欲接过皇帝手中的腰带。

然而,皇帝紧攥着这条腰带,凝视良久,忽然阴沉地开口,没头没尾地问道:“魏升登呢?”

被大长公主和皇帝双双问及的魏升登,此刻正陷在红袖楼的温柔乡里。他左手揽着莺莺,右手揽着燕燕。笙歌燕舞,正配他琉璃盏里灿若晚霞的酒。

醉酒之后,魏升登大放厥词:“你们且跟老爷在这儿等着,过不了多久,这应天城啊,就有好大一个热闹看了。”

莺莺和燕燕左一杯又一杯地给他灌酒,娇笑着问道:“是什么热闹呀?”

魏升登阴恻恻地笑着:“那个贱女人——”

他话音未落,便觉得自己眼前朦朦胧胧看见了一个熟人。他打了个嗝,伸手挥了挥:“莺莺?”

“老爷。”那个熟悉的人缓缓开口,魏升登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魏范氏!”

他手忙脚乱地往后退:“魏范氏!”

那女人披头散发,缟素麻衣,腰腹间血迹淋淋,不是死去的魏范氏又是谁!

“魏老爷,您在说什么呢?”莺莺和燕燕困惑地看着他,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房中就我们三人呀?”

魏升登一听,更吓得屁滚尿流:“鬼——!”

他的惊声尖叫,尽数被掩在素白的衣袖里,化成一声呜咽。

霞光一跃,夕阳终于沉了下去,夜幕肆无忌惮地蚕食着无力支撑的余晖。

红袖楼里,燃着精美华贵的美人灯,夜色是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轻纱,更衬得红袖楼花团锦簇,一派鲜丽热闹。

可突然,一声尖叫,惊起一滩鸥鹭。

恩客与花娘簇拥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好的雅间——雅间里,鎏金瑞兽的香炉吞云吐雾,明珠滚落,玉盘崩碎,琉璃盏里的酒滴落在满地鸳鸯锦上。美人云鬓铺散,两颊红晕,衣襟散乱,醉卧在鸳鸯锦的一侧。

然而,就在这靡靡艳景中,房梁上却吊着一个僵白的男人。

浑身□□,满目惊骇,死不瞑目。

“妾……妾身不知啊。魏老爷他神神叨叨地说瞧见了故去的夫人,后来又醉倒了,妾身才出来叫妈妈,谁知一回头……”莺莺哭诉的话音未落,白绸骤断,尸身砰然落地,吓得众人失声尖叫。

京兆尹挤开人群,将那尸身翻了个面,愕然失声:“魏升登!”

断裂的白绸尚有一端挂在房梁上,风穿堂而过,吹起白绸,飘飘荡荡,如鬼魅一般。

上头,绣着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四个字:

“摄政王印”。

风穿过红袖楼,吹散了浓郁的脂粉香气,拂过栖渊河的楼船时,只余下夏日河水的清新,间或夹杂些鱼虾浅浅的腥气。

苏令德便是在这样的夏风中悠悠转醒。

室内昏暗,她一时分不清这是白昼还是夜晚。梦中也是在随着波涛起伏的船上,她一时甚至分不清此时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一双冰凉的手递来一块帕子,温柔地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饿吗?”

苏令德愣愣地点了点头,渐渐回过神来:“王爷。”

飘摇的灯火里,她望着这张熟悉的苍白清冷的脸,心里竟奇异般地安稳下来。她唇边勾了笑,理直气壮地道:“饿!”

听她中气十足的声音,玄时舒露出了雨后初霁的笑意。

苏令德松开手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把他的袖子攥得皱成了一团,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又恍然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那岂不是连累你在这里枯坐了很久?”

玄时舒先让她用温水润喉,然后才给她递了盒荷花酥。他摇了摇头:“没多久。”

苏令德不信,她自己拿帕子捏了一块荷花酥,先递到玄时舒唇边。等玄时舒吃了,苏令德才自己又捏了一块吃:“这儿陈设不像是王府里,我们在哪儿?宁儿呢?”

“宁儿睡了,他没受什么惊吓。陈嬷嬷把他骗过去,迷晕了他和白芷。不过一直有人盯着陈嬷嬷,所以他没被带出去多久,就获救了。”玄时舒用空帕子捏了一块荷花酥给苏令德:“我们现在,在去支叶城的船上。”

“那就好。”苏令德听到前半段,先松了一口气。听到后半段,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隐约记得自己中间醒过一次,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听见过这句话,但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不曾想她们居然真的在去支叶城的船上。

苏令德震惊地看着玄时舒:“我们……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去支叶城?路上的补给护卫呢?还有太后和皇上那儿,都不用招呼一声吗?”

“我已经派人知会了母后和皇上。因为陈嬷嬷心怀鬼胎,导致你和宁儿双双受惊,所以我带你们出来,去临都县散心。我去找你的时候,另派川柏陪同我和你的替身,带着白芷和宁儿前往桃叶渡登船。”

玄时舒沉静地向她解释:“所以外人眼中,我们一起在桃叶渡登船。我们会停在临都县,在那儿跟你的嫁妆船队汇合,然后再去支叶城。”

涠洲王府有擅长易容的人,这个苏令德知道。白芨当初去茶楼酒肆盯着大长公主散播的谣言时,就是川柏找的人替她做的乔装打扮。但苏令德由此想到了那支忽如其来的影卫,又想到魏薇池……

玄时舒看了她一眼,戳破了她的心思:“不问别的?”

苏令德果断地摇了摇头:“不问。我相信你做的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她问又有什么用?不能说的玄时舒还是不能说,已成定局的也终究已成定局。她这一问,不过是把自己的难受转嫁到了玄时舒的身上。她是昏了一了百了,她并不知道玄时舒面临多难的抉择。

不知他人苦,不劝他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