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皇宫每夜都在发生许多事,第二日太阳升起,一切都被掩盖。

辰时大太监吴用带着几个小太监到了觅霜殿前,进门就是一声恭喜。

原以为琼王殿下会搭话,没想到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正殿的院子前看着这边。

瞥见他脸上脖子上有暗红的划痕也不敢多问,这琼王殿下脾气委实古怪,叫人想巴结都找不到方向。

吴用凑近几步,弯腰行礼,谄媚的笑:“琼王殿下,琼王府已经修整一新,皇上让奴才过来帮忙搬东西过去。”

对面的人这才有了反应,平静的开口道:“宫里人都知道本王要出宫吗?”

吴用疑惑的啊了一声,委实搞不清琼王殿下的想法。

“应当知道吧。”

“应当,那就是还有人不知道了?”

牧危思忖半晌道:“让你的人传话下去,本王今日巳时三刻出宫。”

吴用:“.....是”出宫还得选个时辰,让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虽是不明白,还是照着琼王殿下的话做了。

然后他就在觅霜殿的花园内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他身边的小太监望着不远处望夫石似的琼王殿下,小声的嘀咕:“师傅,琼王殿下一动不动的站着干嘛?两个时辰了,脸的方向都没变过。”

吴用脚底发酸,压低嗓音道:“聒噪什么,巳时三刻马上就到了。”

小太监委屈,伸手将外头的袍子扯紧了些,冷风还是不住的往领口钻。

日头渐渐高悬,牧危盯着觅霜殿的宫门看看了许久,那里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抬步动了一下。

吴用立刻上前询问:“琼王殿下可有东西要带?”

他神情有些落寞,“有倒是有,只怕她不愿。”

吴用:“.....”莫非东西成精了,还不愿?

“走吧,本王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带的。”

公主还真是小气,他昨日都道过歉了,她连送都不肯来送他。

宫道甬长,琼王殿下走得奇慢,辛苦了跟着的吴用一众太监,宫女。

可再长的宫道也有走出去的一刻,公主楼的顶端少女攀着窗户的边沿垫着脚往远处瞧。

远处的一摞子人只剩下移动的黑点,转过弯,连黑点都不见了。

灵茹见她还要垫脚,担心她摔着,连忙伸手扯住她胳膊,无奈道:“公主,您方才就应该去送送琼王殿下的。”

颜玉栀立马将脚尖放下,抿唇道:“谁要送他了,不就是出宫住吗?他还不得天天来早朝,有什么好送的。”

灵茹叹气,这俩人这些天拧巴着,可苦了她了。

——

重叠的宫门外早有华贵的马车在外等候,牧危上了马车,端坐其中。

马车辘辘而行,经过宽阔热闹的街道,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新赐的琼王府。

旬阳城内向来是以府邸离皇宫的远近来判断在皇帝跟前的地位,新赐的琼王府如此近,足可以见得皇上很看重这位琼王殿下。

马车停下,琼王府外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都等着看最近传得俊美犹如天人的琼王殿下到底是怎样的出众。

一只手修长的手探了出来,众人屏住呼吸,紧接着一条修长的腿迈出,一道身影干脆利落的下了马车。

待看清楚他面容时,围观的齐齐抽气,这样貌难怪皇上会偏爱,竟是比郑家的那两位公子更胜一筹。

吴用多少知道一些这位琼王的性子,琼王府也不敢弄得太过张扬,迎新的爆竹,红绸都没敢弄,只是让人在正门口贴了一幅崭新的对联。

人群的聒噪让牧危不自觉的蹙起眉头,他快步往府内走,没走两步,身后追出来一人。

“琼王殿下!”

牧危回头,就见柳将军柳霆从人群中追了出来,很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琼王.....”

牧危扫了一眼四周,轻声道:“柳将军进去说吧。”

柳霆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王府。

吴用将人安全送到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回宫复命去了。

牧危找来路上洒扫的侍女,将他们带往书房。琼王府不算太大,沿路倒是有不少水榭亭台,假山回廊,看着颇为雅致。

没走多久就到了书房,牧危将人引了进去,顺便吩咐侍女上茶。

柳将军坐也不曾坐,直接道:“不用了,老夫就是来问问,琼王一路上可曾看见小女?”

他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看得眼珠子似的,如今不见了许久,甚是心焦。

书房外种了一派细密的竹子,风吹过莎莎的响。

牧危在茶几旁先坐了下来,“柳将军坐下慢慢说。”

心焦的柳霆哪里坐得下去,当即压着火气道:“怎么感觉琼王殿下在敷衍老夫,上次在宫中也是,这次也是,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书房外突然传进来一道声响:“他不好说,孤来说。”

太子背着手往书房里闯,牧危蹙眉,冷声道:“太子就这样随意乱闯别人府邸?”

“琼王乔迁之喜,孤作为皇兄本就应该来道贺,今日碰巧见到柳将军寻女心切,孤知道自然要前来告之。”

柳将军闻声立马激动的上前,“太子知道小女的下落?”

太子冷笑:“不仅孤知道,琼王殿下更是一清二楚。”

“当初柳染去北翼郡救琼王,为此还受了伤,琼王却在北翼与荔川的交界处——松梧寨。将她推下悬崖!”

柳将军神魂剧震,后退两步,不太相信太子所言,看向牧危,想向他确认。

牧危目光不闪不避,却一言不发。

柳将军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他又看了太子一眼,胡乱道:“老夫现在就去找,只是摔下悬崖,不碍事的,找到就好了。”

太子眼眶红了,哑着嗓子道:“没用的,先前公主刺了她胸口一剑,穿胸而过。”

柳将军一个没站稳,直接朝着后倒去,后背砸在了书架上,书本哗啦啦啦的掉了一地。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整个散发着沉沉暮气。

“小染死了?”

他看向太子:“太子是如何知道的?”

“孤也一直在找小染的下落,至于如何知道的,柳将军不必管,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太子原以为柳将军嫉恶如仇,得知爱女的死讯会立刻拔刀相向,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将军只是木愣愣的盯着牧危看,没有拔刀,甚至没有大声说一句话。

他只是极力忍住眼泪,抖着嗓子道:“娄县主对老夫有恩,老夫不动殿下,但公主那一剑,老夫必须讨回来。”

牧危冷着脸踱步到柳将军两步远,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递了过去。

“公主本没有错,柳染想杀她,她才动手。若你执意想报仇,公主那一剑本王代受。”

柳将军难过到极致,很想动手杀了面前的人,但是他不能,娄县主曾经救过他们一家老小,他欠娄县主许多许多的命,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了她唯一的儿子。

他不接剑,站直身子就要往外走,牧危却拦着他,强行道:“柳将军,今日本王给你机会报仇你不要,出了这个门若是再找公主麻烦,本王绝对不会客气!”

“老夫不需要琼王客气,同样老夫也绝对不会客气。”他一甩袖径自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