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舞裙

跌进你心窝 问潆 4110 字 2个月前

所有的噩梦在列车疾过的那一刻都终究成为过去。

曾经化名为沙里的男人死无葬身,而整个组织,段景琰再受提防,也在多年隐忍下打压一空,最后徒留的空壳也被剿灭。

一路到赶回去,傅听言向总军区上报了情况,同样也知道了那个围生期心肌病的孕妇是段景琰的刻意为之。

那个孕妇是男人的试验品,却是因为误入歧途。

她曾经救过他的命,所以车上那份情况说明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以防万一,他怕自己出事,会连及孕妇也出事。

而其他那些走运菜车过去的,无论男女,都是男人的障眼法,与他无关。

段景琰在说这一段情况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傅听言察觉出这个情况,刚要过去,段景琰就没支撑住,倒在了桌边。

男人的最后一招试药果然还是奏了效。

不是一蹴而就的结果,而是慢性滋生的难受,如细虫钻嗜他的内脏器官,洗胃早已来不及,也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段景琰曾经见过试药多时后的人,无一例外都不能幸免于难。

所以当维和部队的人因他的回归而缓和不下激动的情绪,又因为他的突然倒下而惶然释恐,傅听言和孟沛霖从头至尾都站在他病床边,如鲠在喉的苦涩。

即便多年不见,曾经一起训练过的熟悉也让段景琰猜到了他们会有的反应。

他不过是慢慢闭上眼,艰涩扯了扯唇角:“我出去了,就没想能活着回来,所以现在是命,已经给了我宽裕。”

旁边的汪珈成听完就崩了,没管在病房,大声就吼:“宽裕什么宽裕!你小子出去才几岁!好不容易回来说什么丧气话!”

都有多久了,段景琰没感受到这种被体贴的温暖。

像是从地狱被驱逐,走向光明,他想睁眼去看他的队友们,却又因为蒙湿的眼而心生溃败。

最后只是艰难地呼吸着,用尽最后那点力气,和傅听言说了:“队长,谢谢......”

“也很......对不起。”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也对不起,过去三年,无能为力了。

段景琰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个母亲,他知道,傅听言一直没解释他下落未明的详情。

那是因为傅听言不信,会找不到他的人。

但现在人找到了,却没想会走到尽头。

可能每段人生都该有精彩和回馈,而上天看段景琰太苦了,愿意在他离开之后给他一次留名的机会。

段景琰最后迎着苍白的脸色,一同过去那般握住傅听言的手,喘息着,回想着离家前最后一次和母亲的见面,都是用吵架来解决交流。

他痛苦却笑地哑声说:“帮我告诉她,我一直都,很爱她......”

“再有下辈子......”他虚脱地一点一点闭上眼,“我还想......”

我还想......做一次她儿子。

可后面六个字就像是淹没于尘埃的死寂,没等他说完,手就先一步地从傅听言手里滑了下去,坠落在病床边。

心电监护仪的走线变成了直线。

病房内,所有人的呼吸顿时压到低不可闻的状态。

傅听言望着段景琰那张已经变到浑然陌生的脸,耳边已经听不清楚医生宣告的死亡时间,整个人堕陷在他曾经指挥训练的人里,那个特别闹腾爱笑的段景琰。

他会插科打诨地说冷笑话,会成为全队的开心果,活泼开朗到根本和现在背道而驰。

傅听言直到确定结果,拿到电话,打出那通给段景琰母亲的电话,整个人都是神经绷紧的,浑然恍惚的。

营里的教导员现有情绪打不出那通电话,现在只能傅听言来。

也许是心有感应的预料吧,段景琰母亲之前还会时不时去军区,去问儿子境况,去问不和她联系是不是还没消气。

没有哪队母子会因为一顿吵架决裂成那样。

所以当她后悔了,甚至开始忏悔,开始哀求他们给段景琰通个话,让他别生气,她当时说让他再也别回去只是个气话,她是爱他的,没有人会比她更爱她儿子。

可都这样了,也依旧没等来段景琰的任何一点消息。

所以渐渐地,段景琰母亲似乎明白了某个隐晦于眼前的事实。

他们是有想和她说过实况,但段景琰母亲生硬拒绝听一切答案。

最后一次离开军区,只留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没有,就不要和我联系!”

而现在,应了她那句话,傅听言的这通电话更像是最终审判。

有所预料的结局,段景琰母亲的语气已经凉淡而沧桑:“你好。”

“你好。”傅听言的嗓音沉黯而沙哑,做好了安抚的思想准备,“我是段景琰的队长,傅听言。”

“嗯,我知道。”

“傅队长,有什么事吗?”女人淡淡的语气,不因段景琰这个名字而起任何波澜。

“景琰......”

傅听言刚想开口,女人就一声咳嗽打断了。

她表面的冷静依旧没遮住内心的慌乱,不合时宜地笑了,“都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啊,还是越洋电话。”

傅听言没出声,电话两头只有女人喋喋不休的话。

“所以,找到了他是吗?”

傅听言承认,“对,找到了。”

“那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样啊。”女人的态度,像极了嘘寒问暖的浅淡,“有没有比以前长高一点啊。”

“段景琰妈妈,我们找到的景琰——”

可女人仿佛听不见傅听言的声音,一个劲地压着他话,自顾自在说:“该长高了,这都多少年了,该有一米八五了吧,这小子,就会偷偷给人惊喜......”

傅听言有点听不下去了。

就在他想要告知个答案时,女人那头笑着笑着就突然传来了哭腔,原先上扬的语调也有了抑态:“傅队长,对不起,好像就我一个人在说,抢了你的话......”

傅听言那句“没事”刚说完,女人就在停停顿顿中情绪崩塌了:“这通电话,是不是来告诉我小琰没了啊。”

女人呼吸声重,里头尽是抽噎,“所以我等了这么多年,这混小子真的说一不二地再也不回家了是吗?”

电话一度在哭腔声中陷入悲抑。

傅听言看着眼前一贯准备好词句的纸张,耳边循环着女人不断自我安慰又不得不接受事实的痛苦,闭眼几秒,最终还是合上了纸张。

“景琰救了太多人的命,是光荣牺牲的,值得所有人为他骄傲。”傅听言忍着嗓音的哽咽,“无论多久,他都会是我们维和部队的一员。”

“我们一定会争取尽快送他回家的,您要注意身体,保重好自己......”

“景琰说过,他一直都很爱您,下辈子还做您儿子。”

“好,好好,还做我儿子。”

......

这世上,从不可能会有类似的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真的体会他在黑暗那条路上踽踽独行的痛苦,就连傅听言也不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但黑白照片上的笑容,将值得所有人缅怀,大家永远不会忘记,段景琰,这个用血肉筑起安定的烈士英雄。

历尽一世风帆,归来仍是少年。

爱国的赤城无畏,终将让一切都滚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