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秦余是一种有壳动物,那么他已经退回了壳里。他决定安分守己,只待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绝不再给任何人添任何麻烦。
他把背景用的褐黄色揉进其他干净的颜料中,一笔一笔地刷出柏瀚明的头发、衣领、皮肤的阴影。
绘画是创作,创作是精神和情绪的表达。秦余正在刻画他眼中的柏瀚明,刻画他和柏瀚明之间的关系。这件事让他脑子里产生了很多混乱的想法。大部分时候,他都清楚地明白自己对柏瀚明一无所知。但在某些细小的地方,他却又固执地认为应当如此——柏瀚明要站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要向前走。一天他会走到有光的地方,但在那之前,他看起来会有一些孤独。
孤独。秦余放下笔,盯着画板中的人影出了会神。这两个字让他有点难过。
“怎么了?累了吗?”柏瀚明放下游戏机,在沙发上问。
秦余摇了摇头,把画笔放进水桶里,转过头说:“我出去买点东西,晚上吃盒饭可以吗?”
“都可以。”柏瀚明并不挑剔食物,只是隐约觉得秦余的兴致不是很高。
他这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垂着眼皮坐在画画用的圆凳上,偶尔抬手按按肩膀,一副疲惫的样子。柏瀚明不确定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鉴于自己对绘画一窍不通,也不好贸然发表什么意见。
秦余把盖画板用的布放下来,提着水桶去卫生间洗笔。柏瀚明按下暂停键,把游戏机插在充电座上,去窗户旁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昨夜突临的冷空气带来了今年第一场雪,外面已经冰天雪地,放逐地的马路上几乎没有公共照明,只有很少的人家点了朦胧的灯火。
秦余收拾好画具,去衣柜里拿外套穿。柏瀚明站在窗边看了一会,说:“买东西的地方远不远?”
“一公里,”秦余说,“不远的。”
“店里有监控吗?”柏瀚明又问,“这个点,新闻要开播了。”
秦余摇了摇头,答道:“都拆掉了。这里很少有人看新闻,每年都死很多人,他们查不过来,就不太管了。”
柏瀚明点了点头。贫困和疾病是致命的东西,放逐地里人口分散,每天都有人静悄悄地在角落里死去。那些尸体有时候会被发现,有时候直到腐烂都无人知晓。从前政府还会定期派人上门巡视,检查投影仪的使用情况,但后来他们发现,这些被时代抛弃的人毫无价值。他们要的是精神面貌积极的国民,是会跟随新闻一起辱骂南合众的“同胞”,而不是一群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的老弱病残。
这些老弱病残每天只关心这个月的低保什么时候发,市中心开来的垃圾回收车里会不会有自己能穿的衣服。他们根本没有民族情怀,不关心环保,也不关心政治,他们的眼里只有“活着”。
这样的人只会持续消耗这个社会的资源,无法对社会做出任何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