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却没丝毫波澜,只是接着说道:“我对小恕好,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更是因为我不想让他和我一样。我想让他能随心所欲发脾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束缚,不被规划,真正像个被宠坏的小孩,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样子,我没有的、也不可能有的样子。”
“我生了你!我拼了命生了你,我为了你鬼门关走了一趟,我和你爸出去拼命挣钱工作,不都是为了你吗?你现在这么说话,让我寒心。你自己理亏,居然还要扯上你弟弟。”
“那您说的话,就不让我寒心了吗?”温叙依然笑着,看着温妈妈脸上逐渐扭曲的面容,觉得十分陌生,“我其实很羡慕小恕的,但是我不嫉妒他,我很感谢他。我对他好,你们也对他好,可是反过来,我却只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很笨拙,很喜欢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可是他很努力地在告诉我,我是他的亲人,他爱我。”
温叙顿了顿,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
“他是让我撑着度过这么艰难的日子的很重要的人。”
温妈妈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这么多年,她和温叙之间好像无形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壁,谁都没办法看见对方的内心,谁都在怨怼对方。她靠在水池边上,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压压火,说道:“我们不是偏心他,你从小就听话,可是小恕他成绩不稳定,脾气也大,动不动就发火闹事,我们肯定得……”
之后那些陈词滥调温叙没有注意去听,他自然知道这些,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他只是想,温妈妈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温恕的“会哭”,是他在父母把他们丢下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慢慢交给温恕的。
他希望弟弟,能活出一个不同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温恕依然会被他们教成如今这个,他不期望的样子。
“妈,你想过吗,为什么你们看见迟早会恐惧,为什么小恕现在会这么痛苦。”温叙打断了温妈妈的喋喋不休,忽然将话题扯到了迟早身上。
不等温妈妈组织语言,温叙径直说道:“你们教给我的是爱无能,教给温恕的损人利己,你们让我们觉得逃避无罪,处理问题的办法就是将问题扣在别人的头上,你们希望迟早这个冤大头永远不要出现,对吗?在迟早被押走关起来的时候,你敢说自己没期望过把他改判成无期吗?”
温妈妈愣住了,她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第一次在温叙的语气里听到了“怨恨”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死死扎在她的心头,动弹不得。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把他养大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温叙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按照自己修剪的方向发展成自己期望的样子。
温恕被父母接手照顾之后,并不幸福。如果说温叙被期望着变成一个不会生气、永远温柔、成绩稳定、生活安稳、操持温家的大哥的话,他就被要求着变成磨平骨子里的反叛,洗清心底的朴素是非观,将无用的共情能力变成自己能够谋利的工具,他被要求补课,被限制交友,被不透风的爱捂得快要窒息。
他们都在被爱绑架。
“不是的,小叙,你怎么能这么想爸爸妈妈。”温妈妈不停地摇着头,只有死死抓着水池边缘,才能勉强站稳,她一遍遍解释道:“我们知道对不起迟早,但是……但是小恕的未来不是儿戏啊,这要是小恕被牵连着坐牢,留了案底,你让他怎么办呐!我们老温家对不起他迟早,我和你爸会想办法补偿他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