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球,秦浚看的是全局,他直说:“若我把球传给天成或者天磊,我们不一定能拿到这一分。”
陆天成和陆天磊当下不干了:“什么意思啊,就是说我们还不如一个刚接触马球的新手?”他们拿着马球棍想找秦浚单挑,顿时,场上笑声一片。
有人劝到:“行了行了,比赛都没正式开始呢,就要内讧了!”
秦浚说:“既然我们多了飞檐,就得来看看之后要怎么改打法。”
飞檐不太能融入这群公子哥。
在他们讨论球的战术时,他出神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飘到帐篷那里——溪风在帐篷下躲太阳,她看着他,目中微亮,含着清浅笑意,还对他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就像蝴蝶落在他掌心,微痒,却也害怕蝴蝶振翅而走。
飞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一动也不敢动。
“飞檐,你就留做后手进攻和防御,你在接球这一点上,很有……飞檐?”
秦浚的声音,拉回飞檐的注意力,他连忙低头,隐去脸上神情,道:“是,世子爷。”
练习马上就要继续,几匹马散开,秦浚引马走了走,他朝飞檐刚刚出神的方向看过去,正好,溪风在倒茶。
她一手提着茶壶,另一手按着茶盖子,长睫低垂,容颜恬静。
却不知写字时是否也是如此。
秦浚回过头,不由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知道溪风在看着他打马球,他不自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虽然,挺没有理由的。
他收起心,驾着马,重新投入马球赛场。
如此打了半个月,飞檐总算和队伍配合起来,等到中秋节那日,马球赛地点在宫中校场,校场上有绕校场一半的圆弧高台,和下头连着台阶,中秋宴就在其上举行。
宴席开始前,夫人带着闺女到处走动,让女孩们露露脸。
这次,两个庶女跟着王氏与宴,按说庶女没这个资格参加宫宴,但秦宏放对女孩儿们心存愧疚,就向圣人求了这个恩典。
王氏私心底并不太想管她们,以前钟元院那位在时,她好歹还会做做样子,现在她觉得这些庶女能嫁出去,她就没辜负她们叫自己一声母亲。
待各家在半包围马球场的大台面坐定,参与马球赛的队列依次入场。
一共有十二支队伍,第一支进场的,是以太子爷为首,几个皇子为队员的队伍,凸显的就是一个天家和睦,叫圣人看得眉开眼笑。
不过,太子领的那一队,只意思意思打一局,不然,恐怕没人敢从他们这些皇嗣手里抢球。
其后,除了亲王世子,就是到忠勇侯世子出场。
秦浚坐在马上,目不斜视,领着身后六人走到马球场。
只一下,就吸引走不少目光。
他腰背挺直,乌发成髻,穿着暗红色岁寒三友玉竹纹劲装,脚踩黑色缂丝半靴,腰上系着黑色玉带,没有任何装饰,这般沉的颜色,却因他肤色若象牙白,五官细致,也沾染少年人的朝气,两种气质交融之下,将这抹暗红色穿出别样的味道,他绝对是那七人里,最适合这个颜色的。
后来一队队人马出列,庆山书院学子也有自己的马球队,只不过风头都叫忠勇侯世子占了去,没多少人留心这书院学子有多少风华。
在马球队入场站定后,奖励跟着被“搬”上来。
这比赛,若说没有头筹,总是少了点滋味,但赢了就拿奖赏,又少了点乐子,因此圣人采纳皇后的建议,让宫中巧匠做一个□□。
□□十分宽大,摆满了奖励,有一个指针,哪一队人赢了比赛,就能上来拨动指针,以指针停留指向为准,方能拿到奖励,一样奖励被拿走,则会迅速补上另一样奖励。
此时□□上,有几粒红豆、一把白米,或者一块巴掌大的好布料这样的,较为鸡肋,图个乐子,亦有千金难买的宝刀、当代大家的书法作画,还有女孩子家的首饰物品,五花八门,样样都有。
其中,最惹眼的当属一串琉璃手镯,它成色十分独到,拿起来在光下看,光泽明亮,华贵不止,显然是用南海最上品的一块琉璃打磨成的。
四公主一见琉璃镯子就移不开眼,说:“父皇,儿臣求了好久的手镯,父皇居然拿来当头筹了!”
圣人大笑:“你要是想要,就叫你大哥帮你赢吧!”
四公主跑到马球场边缘,缠上太子:“大哥你快赢了,把那手镯给我!”
太子躲了一下她,没躲开,只好无奈说:“行吧,孤答应你便是了。”
圣人最是爱这种家庭和乐,又是笑着抚掌,众人也是笑说太子爷宠爱妹妹。
很快马球赛开始。
第一场,太子的队伍和宫中侍卫对打,在宫中侍卫有意的避让下,自然大获全胜,太子上前领奖,用手拨弄□□的指针,指针转了三圈,稳稳当当停在一把白米上。
然而这把米,谁转到都好,但太子转到……四周安静了一下。
圣人脸上笑意敛了敛。
太子如今在户部任职历练,前阵子户部出了贪污的案子,太子爷却全身而退,这一转,好似在直指他“中饱私囊”。
官场上都是聪明人,不敢吭声。
倒是陆国舅作揖道:“恭喜陛下,太子爷转到白米,是心怀天下苍生,愿边疆战事平息,民众再无饥饿苦难,天下富庶指日可待!”
这一声后,群臣站起来皆道恭喜。
圣人复又面带微笑,道:“今日海铭没给燕燕转到手镯,但转到一把米,正如爱卿们所言,乃是太子心怀百姓,当勉励自身,再接再厉。”
太子应喏,半跪下,小心地收起那把米。
但这样一来,其他大臣心里难免犯嘀咕,一把米都读出这种含义,那要是自家儿子转个女儿家的耳坠或者发簪,岂不是只为男女情爱?
好在圣人没坏大家兴致,又说:“太子开个好头,后面转的人,都是沾了民众的福气,众卿们尽管玩乐。”
群臣应是。
这样一来,想转个首饰手镯的,也可以光明正大了。
因男女席面分开,王氏坐得远,方才天家和臣子之间的一来一往,她半点没放在心上,她和嫁为人妇的大女儿、二女儿叙过之后,目光忍不住往马球场上飘。
但现在还没轮到秦浚的队伍呢。
大女儿秦暧玉笑着说:“母亲还是这般担心弟弟。”
王氏叹了口气:“听说周家那个就是打马球,从马上摔下来差点没了的……”
秦暧玉连忙比了个动作,王氏意识到场合不对,闭上嘴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水。
镇北侯夫人金氏前来寒暄,两家往来频繁,王氏便笑着和她搭话。
金氏盯着场上的秦浚,啧啧两声:“这一个不留神,你家儿郎都长得这般俊美,随你,哪像我家天成天磊,长成他爹那德行……”
王氏说:“就算浚儿随了他爹,长得也不差。”
这就是在说陆峰长得没秦宏放英俊。
金氏顿时又记起自己和王氏关系浅淡的缘故,她不过就是客气客气,王氏每次就是能把人噎死不偿命。
真是,要不是嫁了个好丈夫,就这张嘴,早就叫人套上麻袋打一通丢去护城河。
金氏干脆也不说话,盯着马球场看。
可气的是,场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长得比秦浚俊逸的,金氏开始考虑把陆天成和陆天磊的名字,改成加个“俊”的。
这头夫人们强颜欢笑,那头姐儿们倒是真的热闹。
闺秀们在见过夫人们后,自是要找同龄人玩的,不仅如此,在台上,还能将马球场上男子看得一清二楚,她们又羞又好奇,便拿着扇子半遮着脸,巧笑倩兮,议论着哪家的儿郎。
这次,朝霞跟着侯府的五姐儿,来宫中开开眼界。
她只一眼,就看到那暗红衣裳的俊美男子,也偷听到那些闺秀对他的议论,心情甚是复杂。
当时青石那事发生时,她着实有被惊吓到,好在青石没把她供出去,但自那之后,琳琅轩就不轻易换人了,她始终找不到机会。
莫不是她真要当那陪嫁丫鬟,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朝霞心内隐隐不甘,凭什么溪风烟雨可以,她却不可以呢?
忽的,只听一旁一个小姐压低声音,说:“妙儿,你看那台下的一圈丫鬟里,是不是有一个长得还挺好看的?”
另一个小姐喃喃:“还真有,这是谁家的丫鬟呀,这般好看。”
因溪风和烟雨服侍的是世子爷,自不能同朝霞他们一样,站在台上看马球,她们在台下的帐篷手捧着汗巾等着,而白羽和赤霄在另一边的帐篷。
合着别家的丫鬟们,一群人凑在一起,即使如此,仍是能在那其中,一下看到溪风,及她旁边的烟雨。
她就是有那本事,明明穿戴普通,却在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
朝霞心里愈发着急,若她不能在世子爷那边露露脸,还有她什么事么!
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转过头,小声对五姐儿说:“五姐儿,你应当让世子爷帮你赢个首饰。”
五姐儿名叫秦晗玉,年十三,生得秀美端正,平时性子柔弱,有什么事都是朝霞帮忙出主意,自然对朝霞很是信赖。
她有点惊讶:“我……我让三哥给我赢么?”
她平时和秦浚关系一般,应当说,因为王氏不喜欢她们,所以她们都没什么机会和秦浚说上话,但秦浚脾性好,小时候她摔倒了,秦浚还亲自扶过她呢。
朝霞皱眉:“五姐儿,世子爷是你的哥哥,你刚刚看到了,四公主还让太子爷帮忙呢,你让世子爷帮忙,也是合情合理啊。”
秦晗玉不太愿意,小声说:“可是……”
朝霞附在她耳边:“五姐儿,你也知道夫人不太过问你们的婚事,现如今,世子爷的婚事才是侯府最有价值的,若你能从他那拿到首饰,则是告诉别的公子哥,你和世子爷兄妹关系好,他们自然不会仅用嫡庶来看你,你想想,难道你要嫁给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么?”
朝霞这话,字字戳中秦晗玉的心,她虽然胆子不大,但在王氏长期的忽视中,也知晓婚事是要靠自己争取。
当即她下定决心:“那我去找三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