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抱住她的双腿,再难掩情绪,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
白羽和赤霄,夏蝉绿果和紫鸢,闻声全都跑来了,赤霄力气大,踩着圆墩把烟雨抱下来,白羽摸烟雨的鼻息,连忙按压她的心口,好一会儿,烟雨喘过气来了,猛地嘶哑地咳嗽。
耳房这边又乱又糟,等烟雨躺到床上,溪风谢过白羽和赤霄,把他们两人送到房门口,便看不远处,秦浚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背着手,身着月白色的直裰,腰封是天蓝色的,很轻盈的颜色,谪仙般出尘的飘逸,仍是那般的俊朗,皎似明月,风姿卓绝。
只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仅有的复杂,溪风难以体会,也不愿体会。
远远的,她朝他福福身,准备去找府医。
烟雨自杀未遂,终究是伤到喉咙声音,说话声哑到听不见,还好她也不想说话,只是大喜大悲大怒,还发起低烧,反反复复的。
溪风心里阴霾不散,秦浚却也一样。
吃早餐时,王氏听说琳琅轩的事,询问秦浚:“怎么了这是,听说你把烟雨那丫头赶出来了?她差点就自尽了?”
消息传得倒是挺快。
秦浚想着,琳琅轩到底还是有不少王氏的眼线。
他低垂着眼睛,过了会儿,语气冷漠,说:“没事,日后,不用母亲帮我忙这些事,我自会处理。”
王氏一听,紧紧皱起眉:“我这是为你着想,怎么弄成像是要害你?这回不是你自己点头答应的么?我可没再随便动你们琳琅轩的人!”
秦宏放站王氏,训斥秦浚:“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你这么说你娘的么?你娘辛辛苦苦带大你不容易,你再这样,我就家法……”
王氏拧了秦宏放一把,秦宏放闭上嘴巴。
只是被秦宏放斥责了,秦浚也不后退一步认错,还重复了一遍:“母亲的养育自然辛苦,但有些事,以后还是不劳烦了。”
王氏听了自然也是气,她忙里忙外,到头来,秦浚还是嫌她管太多!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开始不都好好的么,昨晚上她和秦浚说这事时,他那种开心劲儿,即使隐藏得再好,还是能察觉出端倪。
不过一夜,他又不肯让她插手琳琅轩的事!
好好的算盘全毁了,这事,王氏是越想越委屈,她一不开心,雅元院的下人都不好受,就连秦宏放,也借着和陆峰喝酒的由头,躲出去了。
朱蕊立刻让人把夏蝉叫来,几番严厉追问下,夏蝉顶不住那压力,透露道:“回姑姑,奴婢只听说,世子爷好像对烟雨说的是弄错了……”
夏蝉也是发懵,早知道侯夫人是要给世子爷提拔通房,她就把世子爷对溪风有意之事,如实告知了!
可惜没有早知道,当日她顺口把烟雨提了一嘴,也为酿成这场面添了一把火。
王氏和朱蕊这才明白,是她们弄错人了。
世子爷想要的是溪风,而不是烟雨。
朱蕊实在难以相信,溪风还有这种本事,搅得琳琅轩和雅元院不得安宁的,她对王氏说:“夫人,溪风心机可太深了,这样下来,不久后,整个侯府就能知道她被世子爷看中,世子爷宁可打夫人安排的烟雨的脸,也要她,她或许是要更进一步啊!”
也就是她可不止想做通房,还想做世子爷的妾室。
除此之外,再无法解释溪风为何看着烟雨被提拔,还那般不为所动。
王氏觉得有道理,以前朱蕊说溪风心思深重,她还觉得她被迫反击,过得不容易,如今可是气狠了:“来人,把溪风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彼时,世子爷正在校场。
溪风给烟雨喂过水,就得到雅元院的传话。
昨夜那事,终究还是搅乱一池水,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随黄鹂去到雅元院。
王氏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朱蕊站在一侧,与王氏换个眼神,将一盏茶水丢向溪风:“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别以为世子爷偏爱你,你就能得寸进尺!”
溪风跪在地上,忍受着茶水溅到手上的滚烫,过了会儿,才说:“奴婢别无所求……”
朱蕊冷笑:“说得倒是好听,你这样子的我见过太多了,那些嘴里喊着别无所求的丫鬟,最后,野心可大着呢。”
王氏却是唱红脸的角色,她抬手碰了碰朱蕊,等朱蕊安静,才开口:“你想做浚儿的通房,看在浚儿喜爱你的份上,我可以给,但若想做妾室,你这出身,却是痴心妄想。”
溪风昨夜没睡,脑子不如平日灵活,但王氏和朱蕊说了这么多,她总算绕过弯了。
为今之计,只有破罐子破摔。
她举平双手,叠在额上叩首,略微提高声音:“回夫人,奴婢绝无高攀之心,世子爷龙章凤姿,奴婢从来不敢肖想,望夫人,成全!”
王氏惊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给你提拔成通房,你也不想要?”
这可太荒唐了,这么大的好事,落在哪个丫鬟身上,哪个不是感恩戴德?竟还有人不要?
而溪风又重复了一遍:“奴婢只一心做好本分工作,从未肖想过能留在世子爷身边,望夫人明鉴。”
如果说溪风这是演的,那也过头了。
王氏皱起眉头,溪风若想成为妾室,她是绝不答应,但现在溪风连通房都不想要,王氏心底里生出一股不快——哪来的丫鬟,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这般不识抬举,还敢拒绝这种福分?
王氏再难压住心头怒火:“黄嬷嬷,蔡嬷嬷,来给她教教侯府的规矩!”
下一刻却听门外传来朗越一声:“且慢!”
竟然是世子爷提前回来了。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是淋过来的,浑身冒着一股水汽,一看堂中景象,便几步上去,拉着溪风的手,让她站起来。
溪风想要挣回手,然秦浚力气十分大,溪风便也放弃了。
她低垂着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果然,秦浚声音泛着森冷:“母亲,我不是说过,琳琅轩的事,不再需要您插手么?”
王氏不服:“你听听这丫鬟说的什么话,哪有下人跟主子这般叫板的?我不替你治治,你这脾性压得住这种人么?”
秦浚声音若金石,语气铿锵有力:“我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王氏心口猛地起伏:“你什么意思,你早就被她回绝过是不是?你居然还包庇她!”
秦浚把溪风往自己身后推,少年身形高大,挡在溪风和母亲之间:“因为她是我琳琅轩的人,我想护住她,我就能护住她。”
王氏道了声“造孽”:“这是个什么妖怪,给你灌了迷魂汤!她今日敢这般对你,来日呢?我定要整治她!”
秦浚也是气头上,抑制不住冷哼一声,说:“整治?幼时到现在,您掌控得还不够多么?”
“不去庆山书院,可以,大小宴会能推就推,可以,哪一样我不是顺从您的心意?可我身边的人,您不能碰。”
王氏如遭雷劈。
她只觉得自己一腔好心,都被秦浚曲解,她是想掌控秦浚吗?她只是害怕他出事啊,没她的照看,他早就和他两个苦命的哥哥一样,无缘人世了!
可如今,看着儿子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王氏口中发苦,头晕目眩。
这是气过头了。
但也提醒了她,既然硬的不行,那她就换别的方式,她总要叫秦浚知道,他还是得听她的话的!于是,她“哎哟”地叫了声,浑身脱力,瘫软在椅上。
朱蕊陪了她几十年,顿时猜出她的想法,连忙上前掐她人中:“夫人怎么了?夫人醒醒啊!来人啊,快叫府医呐!”
顿时正堂又是一片混乱。
秦浚皱着眉头,转身对溪风道:“你先回去。”
见溪风迈出正堂,他才上前查看,然而王氏做出一副晕过去的模样,他不懂医术,自然并不知道王氏是真晕还是假晕,府医来了后,朱蕊朝府医使了眼色。
府医在侯府呆了也几十年,哪不知道王氏的脾气,于是,认真把脉过后,没病也能说成有病,说王氏是气急攻心,得好生养着。
秦浚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
如此一来,这场争吵戛然而止。
秦宏放回来后听说秦浚把王氏气病了,还想操家法,只是王氏阻挠了,终是不了了之。
秦浚则同老师杜先生请了三日假,在王氏跟前侍疾。
王氏见秦浚乖巧,心中为自己这“病”得意,只觉得又拿捏住儿子,脸色都滋润许多,反观秦浚,神色成日一副样子,看起来像寻常,实际上却不像以前笑得多,难免露出低迷之态。
这日王氏吃了碗汤药,对秦浚说:“不过就是个丫鬟,你至于镇日里不开心么?”
秦浚拿过汤碗,低声说:“孩儿没有。”
王氏舒了口气,说到:“你最好是没有,我看啊,溪风实在是心机深重,不宜留在琳琅轩。”
秦浚:“母亲。”
王氏捂着胸口:“我这心口还犯疼呢,怎么着,你不听你娘的话了是不是?”
秦浚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瞳,不做表态。
王氏又苦口婆心:“我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被这狐媚子迷了心,哦对了,溪风签的是死契,这些年朝廷闹废除死契这么久,但还没个准头,我想好了,不如把溪风许给外院的刘二,总归刘二需要个能操持家里的媳妇,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