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丽菁拧开门,时方满跟在她那有六七厘米的细高跟,踏在地上不管是外表和声音都十分有存在感的酒红色高跟鞋后,进去便看见挂在墙上的液晶屏幕,一侧咖啡机、水台和饮料柜,还有液晶电视对面,橘黄色的看上去便软软和和的凹形大沙发。
时方满挨着沙发的一角做下,耳侧是水壶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宋丽菁靠在水台上,细致而娴熟地端出茶具,又拿她那温柔且亲切,十分叫人心生好感的声音询问着:“小时,喝老白茶可以吗?”
“都可以。”
她手中所持茶壶造型简练有致,扁鼓身,直颈,环形把,肩上堆有云形图,壶口一遭绵延出仿古的莲花状,配以两盏圆鼓状的小杯,时方满看了几眼,忍不住好奇:“宋夫人,您的这套紫砂是顾老的作品吗?”
“小时,你认得啊?”宋丽菁倒有些意外,却见男人又拿细长的食指推了下镜框,似要再看清楚些。她转过身,裙摆像蝴蝶翅膀一般扬起,手中端起那茶壶,轻缓地旋转一圈。越是近,越是能看出这物形器雄健严谨,线条流畅和谐,整体沉稳大雅,气韵和谐,绝非出自寻常匠人之手。
“这是顾老那套云肩如意的?”
宋丽菁未预料到他真的认出,这套组正是顾景舟先生所作的云间如意三头茶具,是紫砂中绝对的精品。顾老被誉为紫砂泰斗,作品皆大雅而深意无穷,堪称“集紫艺之大成,刷一代纤巧糜繁之风”,如今顾老已逝,他的作品要么拍卖,要么熟人之间转让,宋丽菁也是辗转拖了几层人,费了番力气才从人手中收回这一套茶组。其实她有种文艺女青年的高傲,觉得茶是雅物,所以器具也要雅,喝茶的人也要雅,但身边少有人真正认得这套茶具的出处,最多不过赞一句好紫砂。今日却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碰上有人一眼叫出来历,顿时心情畅快,看时方满的眼神便简直是要奉为知己,语气比刚刚任何一句都要更加亲昵,原本便是温柔细腻,极为亲切的声音更像是掺了糖水:“是,是!小时你也是位雅人,我还第一次在圈外遇到你这样识货的人啊!”
她平时十分爱惜这套茶具,现下兴奋之时便要大胆塞进时方满手里,时方满也不过是有五分把握地猜测,也没想真的能猜对,他慌忙摆手拒绝,解释道:“这大贵重了,我害怕拿不好便摔坏了。”
“你肯定也是爱惜这茶具的人,怎么会摔坏呢?”
“宋女士,你误会了,我其实也是个外行,不过大胆猜了下,”时方满是晓得这套茶具的价值的,这会儿便有些难以置信:“据我所知,这茶具以前就拍出了一千来万,您又从原主人那里收来,应该花了更多钱,怎么会拿出来待客?”
“所以才说是有缘呢,”宋丽菁笑着回道:“我难得拿出来,就碰见你这个识货的客人。”
“其实我这套东西是从别人那里收过来的,原主人也算我的一位朋友,近来生病,就在这家医院里,我下午来找她,顺手便把这套茶具戴上,俩人聊天喝茶也算合适。”
时方满这才知道宋丽菁原来并不是为了阎征才来的医院,不过是碰巧又碰上了阎征车祸。他点点头,有心再问两句,但又害怕被面前这女人看出些什么来,所以犹豫几次都闭了口。
那套云肩如意虽不是顾老所有作品中最出彩之作,但寓意却是极好的,吉祥如意,祥和美满,原先那人也都是有些偏爱的,不知道宋丽菁怎么才能从她手上收了这件东西回来。以前时方满蹭着时皓的光喝过几次,多年之后,竟然还能以这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再饮过一壶茶。
紫砂这种保温、增香的壶最适宜那类耐冲泡和高温的茶,而此类中的老白茶又以老寿眉等叶子粗大的茶为佳。这样冲出来的茶,香气怡人,滋味醇厚,端一盏放在手上,即便不喝也能品出茶味来。
茶水滚烫,时方满正待茶水稍微凉一些再品,宋丽菁坐他对面,手上也拿了另一个杯子,他俩正聊着天,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女人放下茶盏,从包里掏出手机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