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夫人”二字,郁燃神色一动,旁边的长工嘎地笑了,误会道:“说起吃就有反应了,你快些,咱麻利地干完,一起去厨房吃饭。”
郁燃点点头,旁边地上躺着一只铁铲,木质手柄因长时间烘烤已经干裂起丝了,握起来十分粗糙,稍不注意那木刺就会扎进手心里。
青年顿了顿,脱下上衣包在手上开始干活。
最开始搭话的那位,下巴下留着一圈青灰色的胡渣,看起来四十来岁,另一个和郁燃差不多大,剃着圆溜溜的光头,一说话汗水就从脑袋上滴下去,像颗黑皮土鸡蛋。
青胡渣瞥了郁燃一眼,又笑起来,笑声格外爽朗,噼里啪啦地在狭小拥挤的锅炉房里炸开,比炉里的火光还要敞亮。
“小伙子得学会吃苦。”他向郁燃举起手,红澄澄的掌心里全是灰白的厚茧,“你看看我,最多干上一个月,等水泡起了挑开起了挑开,多几次就什么粗活累活都不怕了,咱们这给别人卖了命的,要掌握这一个本领就行。”
郁燃嗯了一声,只管埋头苦干。
黑皮鸡蛋嘿嘿两声,“倒是长了一副少爷相,咱这口诀不一定适用,你就往街头一站,那些有钱寡妇最喜欢你这一挂。”
说完青胡渣笑得更加夸张,洪亮的笑从空中抛到天花板上,又摔进地板下,回声起降了几趟,震得火光都开始颤动,煤块褪去外壳的灰烬,嘭地亮起来。
直到最后一铲煤被送入铁炉,青胡渣不怕烫似的握住炉子顶上一个进水开关,用劲一拧,将水箱咕咚咕咚灌满,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走,吃晌饭。”
这里是蝴蝶号游艇的下层甲板,从头到尾是艏尖舱,一大一小两个锅炉房,小的给房间送热气,大锅炉房直通后头的发动机舱,为游艇提供动力。再往后就是货舱、船工宿舍、小厨房、艉尖舱和螺旋桨。
郁燃跟着青胡渣通过一条狭小的通道,直接来到了船工伙食厨房,轮班的工人已经做好了饭菜,摆在集体的大桌上。
这桌菜果然如那两位说的一样丰富,一盘炒莲白、一盘玉米烙饼、大盆的肉末豆腐、一盘五斤重的清蒸海鱼,还有一桶粗面和馒头打底。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普通人家过节也未必能有这番丰盛,更别说这是长工的伙食了。
“值了!”青胡渣高兴地抚掌,“若天天这么好的伙食,要老子待那狗都嫌热的鬼地方铲煤一百年都成!”
郁燃一边擦汗,抬眼看他空口灌了半盆子水,心想你还知道那地方热啊。
他捻起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地咽下肚,再次被对方鄙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