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才没了还没过几年,荣国府就抄了下人的家,这说是自家惩治奴仆,外人见了,难免以为是府里失势缺钱,待下刻薄。真要把下人都赶尽杀绝,宁荣二府仁德之家的名声也就完了。
把赖嬷嬷赖总管并年高的老仆们放出去,正好借此宣扬一番府里的仁德,也别叫家里剩下的下人都寒了心——只要往日功高,纵犯了大错,也不至于就没命,正是一举两得。府里把银子东西都收回来,其实也没亏什么。
而只放各家年老的人出去,便是防着人心难测,嫉恨府上,再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儿。把青壮留在庄子上,只要老实做事,总还能有回府上的一天的。
张问雁此时对贾母已是真正满心敬意,一礼道:“老太太放心,就是老爷不愿意,我也要劝的。”
贾母和赖嬷嬷道:“还不去谢过太太?”
赖嬷嬷大喘着气落泪,又膝行到张问雁身边,伸手就要抓张问雁的裙子——
罗嬷嬷闪身挡在张问雁前边,张问雁后退半步,对赖嬷嬷笑道:“嬷嬷不必谢我,这都是看在老太太份儿上。请嬷嬷暂下去歇着罢,等老爷和瑚儿回来,就能一家团圆了。往后出去过活,也请别忘了都是老太太的恩德。嬷嬷买房置地经验颇多,就是老太太赏给您家的那些,也够在庄子旁买房子卖地,富裕过日子了。”
这差不多是明着威胁。赖嬷嬷看向贾母,贾母闭眼道:“把她带下去。”
等赖嬷嬷求饶的声音远去,贾母方才睁眼,和张问雁道:“第二,老大媳妇,你使人把我三间东厢房打扫出来,让琏儿搬到我这边住。”
张问雁愣了半晌,笑道:“琏儿这小子最是淘气,别闹得老太太不得安静。”
贾母笑道:“我这里冷清,来个孩子闹一闹,也有人气儿。”
张问雁笑道:“那我今晚就和琏儿说。”
婆媳两个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还算平。
京城乃天子驻地,守备森严,京城内外各有驻军。一便是圣上亲卫禁卫军,二是直隶总督下辖直隶提督王子腾麾下五万驻守将士,三是正二品京城九门提督(注1)手掌八万兵马。
四就是兵部下辖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各有三五千兵丁不等(注2),负责京城巡捕盗贼、囚犯、火禁、疏通沟渠等事(注3)。差不多就是消防队公安局的合体衙门。
与贾赦并排前行的便是正三品西城兵马指挥使马全德。
贾赦感叹家中出此刁奴不幸,又谢马指挥使相帮。马指挥使听了贾赦如此说,忙道:“不过是分内之事,贾将军何必客气。如此欺主刁奴,早日处置了,也好使城中少几家恶民,才好使百姓安居乐业。”
贾赦在家里话说得粗糙,在外和别人倒还有三言两语,道:“话虽如此,家中十成奴仆,足有二三成都是这等不记主子恩德的恶奴,实在是家门不幸。倒是马指挥使这样一心为民,圣上若知,也要感叹朝中尽是忠臣良将。”
贾瑚听贾赦和那马指挥使互相吹捧赞叹,悄声吩咐旁边人:“林之孝,等会儿你只管带咱家的人去搜,看住了别叫官兵沾手。往后再去吴家单家詹家程家也是如此。一应都抄完了点清数目,我自然有赏你们的。”
林之孝今年二十六岁,他家也是荣国府几辈子服侍的世仆。他爹本是荣国府一个二等管家,只管着爷们出行的事,早些年就去了。林之孝办完他爹丧事,待要接他爹的活儿,那处已被二太太拨给了陪房周瑞,林之孝便没了差事。
他大小也算一个管家之子,年纪又到了二十郎当,过了在爷们身边做小厮的年岁,也不好去做三等奴才,愁了二三个月,正是拿不准要投到哪处才好。
若投到大太太处,大老爷大太太是长子长媳,偏大老爷不得老太太看重,大太太还病着,只有瑚大爷一个能主事的,可年岁太小,还没到十岁。
若投到二太太处,二太太掌着家,他是能立时就有差事。但二太太那里不缺人,他要往上且得熬几年。而且说到底,二太太并不是往后正经当家太太。
他正犹豫不决时,瑚大爷要往济南去上学,二太太出了事,周瑞两口子都被打了板子撵出去,老太太接手掌家,说瑚大爷身边没个跟着的人管事不行,叫瑚大爷自己挑跟出门的人。
瑚大爷自四五岁时就有主意,也不知为甚,那么些年高有体面的奴才,想也比他强,瑚大爷就挑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