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熙鸾以袖掩面,立时就往后去吩咐丫头们,又溜到才刚赵真真作诗的案前。
此时席上已经嗡嗡的猜开了。众人猜了半日,有说送衣衫首饰的,有说送纸笔的,有说送摆设的,还有说送了亲手做的东西的,猜什么的都有,最后连猜送银票送银子送房屋铺面的都有了。
猜来猜去没人猜中,吴夫人起身笑道:“罢呦,算我敬贾夫人一杯,别遛咱们玩儿了,我敬贾夫人一杯酒,贾夫人快告诉咱们罢!”
贾敏也举杯和吴夫人同饮了一杯酒,这才笑道:“瑚儿啊,他见鸾儿喜好骑射武艺,竟求我和我们老爷搜罗几把好刀来给鸾儿做生辰礼!你们就说,见没见过给没过门儿的媳妇送刀枪兵器的?”
席上说话声哄然,夫人姑娘们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有笑说没想到贾监生人竟有些傻,怎么能送未婚妻这些的,有诧异道没成想王家姑娘年岁不大,又看着天仙一样,怎么喜好习武的,有皱眉小声不屑大家子闺女舞刀弄枪的不像样的。
邱淑然已双手交握慢慢坐回椅上,喃喃道:“贾公子竟喜欢未来妻子这样?”
她耳边忽然听得倒酒声,忙抬头看,却是她祖母亲手往她杯中注酒。邱淑然忙举杯道:“可当不得祖母给我倒酒。”
李夫人低声严肃道:“喝了这杯,不许再胡闹!”
邱淑然抿着唇儿把酒杯放下,看着那边案上王熙鸾专注作画,又慢慢起身道:“祖母,我瞧瞧鸾姑娘去。”
李夫人还来不及说什么,邱淑然已一扭身,趁人都不注意,悄声过去了。
一片嘈杂中,吴夫人高声笑问:“那王姑娘收了刀剑怎么说的?”
贾敏看向外面亭内正埋头作画的王熙鸾笑道:“她呀,笑得几日没合拢嘴,如今正日日跟着白安人学刀呢!”
席间便有不少人看向白先生。白先生坦然笑道:“鸾姑娘是在武艺上有些天分的,难得人又肯吃苦,又有耐性。”
吴夫人便又笑:“看来贾监生真是和旁人不同!我们这等俗人大多喜欢媳妇儿文文静静的,贾监生鼓励未来媳妇儿习武不算,倒还给未来媳妇儿送刀!”
贾敏忙笑道:“吴姐姐快别损他!他和鸾儿就是一个憨一个傻,两个小孩子也不知都心里想的什么,倒从来都不生气!吴姐姐还是俗人,那我就是俗中又俗的大俗人了!”
吴夫人笑得意味深长:“罢呦!你嫌王姑娘傻你还认王姑娘做女儿?我看你‘鸾儿’‘鸾儿’叫得不停嘴。贾监生定了亲,还让你得了这么个好女儿,你心里乐坏了罢?”
贾敏瞥了陈夫人一眼,这才笑道:“是呢,其实鸾儿会不会作诗文什么要紧,她又不是靠诗文活着。鸾儿瑚儿自小相识,我听我大嫂子说,鸾儿才三四岁的时候,瑚儿就教她读书写字儿了。鸾儿不会作诗,瑚儿早就知道,从没说过什么。嗐,只要瑚儿他两个彼此过得好,我做姑姑太太的也就安心了。上个月我和我们老爷还怕鸾儿收了刀做礼物不高兴,现在看来呀,其实都是我们瞎操心。”
她和吴夫人一句接一句把话说完,陈夫人听得心里发堵,只好紧紧闭了嘴,低头吃菜当没听见。
一个击鼓传花玩儿出了这么多事儿,也没人再提继续击鼓。看天色差不多,贾敏便请赵学政吴夫人点了出戏,心里忖度着唱过这一出,估计应提督夫人就该告辞了。
赵真真才刚作诗和王熙鸾现在作画的案摆在一处小亭内,和贾敏李夫人管夫人等吃酒看戏的三间厅用游廊相连。游廊只长几丈,邱淑然边听三间厅内夫人们说话一边往亭内走,竟走了一刻多钟,直到戏台子上重又唱起戏还没走到。
“自小相识”“三岁起便跟着贾监生读书认字”了……
邱淑然觉得胸口发酸,心内自嘲笑道她不是早就知道了?贾王两家关系亲密,王姑娘自小住在荣国府上学,和贾公子自然没少见面相处。
年岁差得大些又怎么?王姑娘不会作诗词又怎么?从贾王两家长辈,到贾公子和王姑娘,谁也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儿。只有她一个外人,傻乎乎的替别人的未婚夫君不忿。
邱淑然在亭边住了脚,扶着旁边廊柱,脚下忽犹豫起来。
她就算过去,能有什么意思?又用什么身份?
“淑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呼,邱淑然忙回头,见是赵真真甩着帕子快步行来。
“淑然,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刚才到底什么意思?难为王姑娘一回还没难为够?王姑娘和贾公子定亲两年多了,你清醒一点!你心里还没忘了贾公子不成?那早是人家的未婚夫婿了!”赵真真恨得用手指戳邱淑然的额头,低声怒道。
邱淑然忙要躲开赵真真的手指,急得跺脚:“真真姐你小点声!别被听见了!”
赵真真冷笑:“你事儿都做出来了,还怕什么被人听见?你当王姑娘是个傻的,刚没看出来你的意思不成?还有那么多夫人太太,谁不知道?当初李夫人有意让你和贾公子说亲不是可没人知道!本来贾公子定了亲就算完了,他成他的亲,你找你的夫婿。偏你在那么些人面前为难王姑娘,你就不怕被人传闲话?你还没定亲,你婚事可怎么办!未婚的大姑娘惦记人家夫婿,难道是什么好名声?”
话是这么说,可赵真真到底狠狠戳了一下邱淑然的额头,然后便把手指放下,声音也放得更低。
邱淑然转身背过赵真真,赌气道:“真真姐说得也太严重了!什么叫惦记人家夫婿……什么叫众人面前为难,我不过请王姑娘作首诗,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赵真真一伸手就把她身子掰回来:“你是就说了一句,后面都被陈夫人接去了!况且你不先说这话,我娘至于和陈夫人对上?都是为了你这不省心的,我真是……也幸亏陈夫人接过去了,不然没脸的可就是你了!”
邱淑然终于求饶:“好了,好真真姐,饶了我罢。你就要教训我,改明儿你来我家,我随你怎么教训还不行吗?现在还在林家呢,这里又不是没人看着,你就给我留点面子……”
赵真真看她一眼,又看向亭子内王熙鸾,道:“想让我饶了你,可以,你先告诉我,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邱淑然低头叹气:“我本来只想问王姑娘几句话……可听了贾夫人的话,我也没什么好问了。”
赵真真本有些消气,听见这话便又觉生气,索性拉起邱淑然的手打了一下,又悄声怒道:“你这不是惦记人家夫婿是什么?”
邱淑然“嘶”的一声抽回手。
虽然赵真真和邱淑然站的地方旁边无人往来,她两个还都各自带了心腹丫头在旁守着,亭子内王熙鸾安心作画,几个丫头立在一旁服侍,并没人往外面看,赵真真还是把邱淑然拉远了些,拉到一个更隐蔽的位置。
她恨铁不成钢悄声道:“当初是我娘先有意给我说贾公子,可我不想天天看见贾公子那张冷脸,他生得是好,可笑都不笑,天天对着他估计饭我都吃不下去。我娘犟不过我,最后也就算了。偏是那日我没看中,我拉着你一起藏在屏风后面看,让你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了。李夫人对你千疼万宠,你心里喜欢,叫李夫人看出来。李夫人想想觉得你们相配,因此便跟你透出几分能帮你说亲的意思,你那时以为婚事必然十拿九稳,贾公子定是你未来夫婿了。所以后来突然知道贾公子定了亲,你接受不了,是不是?”
邱淑然偏头:“姐姐既然都知道,有的还是我告诉姐姐的,非要问我一遍作甚?”
赵真真把她头掰正,看着她眼睛道:“淑然,我问你,你和贾公子见过几面?可不许算上你偷看的!”
“……没见过,都是我偷看的。”
赵真真嗤笑一声,又问:“所以说你和贾公子都没面对面见过,连句话都没说过,贾公子都不知道你人是谁又长的什么样,我说的没错罢?”
邱淑然抿嘴,又把头撇开。
赵真真再把她头掰正,道:“既然你都不认识他,为什么都这会子了还忘不了他?就因为他生得好看?”
邱淑然慢慢低了头,又摇头,看得赵真真心里冒火,再要问时,她说话了。
“贾公子生得好,才学也好……左右我就是没放下,怎么了?”
赵真真气得冷笑:“好啊,看来我是治不了你了,等你回家,我倒要看李夫人怎么治你!”
这时,亭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清脆声音:“谁在外头?白鹭姐姐,你去看看,若有谁在外头就请进来罢。”
邱淑然忽然慌了神,要往赵真真身后躲,却被赵真真一把拽住手,轻哼道:“看你那点儿出息!躲什么?”
赵真真又扬声笑道:“王姑娘!是我和邱妹妹来看看你!你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