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鸾哭得哽咽:“伯娘……我真的没有……我知道了,我大了,再也不和瑚大哥哥坐一条船上了……连伯娘都这么想,外人又该怎么想我……”
张问雁忙给王熙鸾擦泪,把她拉回榻上坐,哄道:“是我多心才有此一问,你年纪这么小,外面人能说什么?瑚儿不管你让你另坐一船才不好。都是伯娘的错,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并不是疑心你,等一会子我直接去教育瑚儿。好孩子,别哭了,啊。”
王熙鸾在张问雁怀里抽噎半日,哭得双眼发肿面颊泛红,才慢慢止了哭声,吸着气儿问:“伯娘真不是怪我吗?外人也不会说我吗?”
张问雁连连保证,说得口干,见王熙鸾终于不再流泪,又忙使唤人打水给王熙鸾洗脸,命人往她屋里拿最好的消肿膏子来。
王熙鸾不好意思盯着张问雁湿了一大块的衣襟道:“伯娘不用忙了,我正好去洗澡。伯娘也换身衣服罢……”
张问雁摇头笑道:“我不忙,我看咱们鸾儿好了再走。”
等丫头们把消肿的药膏拿来,又亲自给王熙鸾拆了头发,看王熙鸾进了净房浴桶,张问雁才轻叹一声,被丫头婆子们围随出去。
浴室内,白鹭心疼的往王熙鸾眼睛周边抹药,问:“姑娘,张夫人和您说什么了?”
王熙鸾睁眼,见旁边只有白鹭等几个她心腹丫头,不禁冷笑道:“是我的好未来婆婆问我,在船上有没有和未来丈夫单独相处过。”
她这话讥讽到了十分,连话里的意思让白鹭等都惊得愣了。
“这话怎好直接问姑娘!”紫烟头一个不忿,“况且姑娘才十岁,两边都定了亲了,便是单独见瑚大爷有何不可!”
含雪也冷声道:“别家长辈都是想尽法子让未婚小夫妻多见几面熟悉,婚后好相处。张夫人怎地还不许见?离姑娘和瑚大爷成亲还有五六年,难道便一面都不见?”
王熙鸾重闭上眼睛,淡淡道:“张伯娘惯是有些多心的,你们既然知道了,往后行事说话都要更小心些。”
白鹭几个互相看了一瞬,都低声应是。
王熙鸾身子往水下更沉了些,把雪白纤细的颈项也浸入水中。
当年她第一次见张问雁,张问雁病重垂危,已经没有几日活头。是她怕贾瑚这一世也被心结所困,况张问雁能活确实比邢夫人进门对贾瑚好,所以她给了贾瑚药丸去救张问雁。
本来她还怕张问雁一心求死,那什么药都不会管用,可娘说动了张问雁。娘救了张问雁的心,若没有药丸,张问雁也活不成,她和贾瑚救了张问雁的身。就算这一世张问雁对贾瑚有生育之恩,她和贾瑚也还了张问雁一条命了。
偏张问雁不知道。
贾瑚没有对她说过张问雁病重那几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但她能想象到。纵然贾瑚是重活一世,孩子身体里是大人灵魂,但他身体只是几岁孩子,做很多事都会力不从心。
贾赦那个性子,定然不会管病的张问雁,也不会管贾瑚贾琏两个。
在赖家等被抄家之前,荣国府风气比现在差多了,贾瑚拖个孩子身体整治院子,护着张问雁,顺带还要教育贾琏,面对荣国府里明枪暗箭,自己还要读书上学。就算是穿来的,她四五岁的时候精力注意力也明显比不上现在,贾瑚四五岁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吃过多少苦?他受过多少委屈?好不容易重新有了父母,父亲比上一世更混账,母亲和上一世一样想不开,生活环境比上一世更恶劣许多。她每次想一想,都觉得心针扎似的疼。
若贾瑚没有过来,张问雁和贾琏母子两个怎会有今日?说不定张问雁都撑不到她娘过去的那天,早就身死命陨。
其实他对张问雁有恩。
偏张问雁还是不知道。张问雁也不会知道。
张问雁只知道贾瑚一心有她,把张问雁放在后面许多。
她知道张问雁心里不平。贾瑚对张问雁说开后,在荣国府的那些年,她几乎日日能感受到张问雁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
但张问雁只是暗中观察她,无论是人前还是私下都待她极好。她体谅张问雁一时半会儿想不开,随她去看。
张问雁待她好一分,她就还张问雁一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想让贾瑚心里一直有母亲不要他的阴影,她想让贾瑚放下,她觉得张问雁会承认她和贾瑚天造地设理应是夫妻。张问雁待她好,贾瑚会看在眼里,会更尊敬张问雁。贾瑚他……本来就是说半分做十分的性子,本来就不会不管张问雁。张问雁会明白的。
慢慢都会好的。
贾瑚说开那年冬日,张问雁想不开,又病倒了。她犹豫许久,没有再给张问雁补身。她希望张问雁能自己想开。她不是圣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条件帮助一个自己想不开的人。更不会无条件忍让什么人。
那次之后,张问雁再没有这样大病过。她以为张问雁是想开了。
看来没有。
如果张问雁自己想不开,这就是一个死结。
她和贾瑚不可能告诉张问雁真相——他们救过她的命,贾瑚不是她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子早就死了。
贾瑚是她的,贾瑚也是他自己。张问雁一心想要贾瑚心里最看重“母亲”而不是“妻子”,今天甚至拿这样的话直接问到她脸上。
她可以看在张问雁今天是“不经心”“没忍住”的份儿上忍过,但若再有下一次……
她定不会再忍!
“姑娘怎么又哭了?”白鹭忙招手叫兰州拿帕子。
“没什么。”王熙鸾睁眼,见兰舟竟捧了帕子来,笑道,“洗澡呢,擦什么眼泪?一会儿一起擦了就罢了。”
她曾经真心把张问雁当做长辈敬爱过,不管为了什么,她是真的想让张问雁好好活下去。
这该死的世界,让这么慈爱的张问雁都能给她如此大的压力,让她伤心落泪,那贾瑚当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王熙鸾突然心如刀绞。
天色渐晚,张问雁已经回到自己房中一个多时辰。
但她回到房中后一件事都没做,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坐在临窗榻上,拼命回忆下午和鸾丫头说话时鸾丫头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话。
从宝玉出生那日便能看出,鸾丫头虽年幼,可心计手腕比她还强。那时鸾丫头才九岁,现在又过去了一年半,鸾丫头往林府住了半年,又经过王家的丧事,不是更……
今日下午在鸾丫头房里,鸾丫头这一通哭究竟是真的伤心,还是有别的什么……
上回她试探鸾丫头,还没过一日便被瑚儿发现问到脸上。那这回鸾丫头哭成这样,那双眼睛肿得核桃似的,虽然消肿药膏好用,但万一瑚儿明日看出一点儿半点儿要问,她该怎么说?
张问雁觉得坐不住,起身命:“晚上请大爷二爷来我这里吃饭,让厨上好好预备。”
吃了饭把琏儿支开,先和瑚儿照实说了罢。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焦心等了好一会儿,张问雁听得丫头回:“今晚老爷请了两位爷过去吃酒。”不由跌坐回榻上。
“那等老爷那边散了,再把两位爷请过来。”张问雁强作镇定吩咐。
罗嬷嬷外孙子娶亲,张问雁让罗嬷嬷尽兴享福了再回来。罗嬷嬷不在,张问雁并不想把这事和丫头们商议,都存在心里,连晚饭也不曾好生吃得。
时辰钟转过两圈,张问雁等不得了,问:“怎么老爷那边还没完?”
丫头们忙去打听了,回道:“两位爷都吃得大醉,是被人抬回去的,怕断不能来了,估计明日早晨也请不了安。连老爷也醉倒了。”
张问雁无法,只得命:“人好好儿的给他们灌醒酒汤!叫夜里服侍的人警醒些,若有不对,立时去叫大夫!”
说着,张问雁到底不放心,亲自带了人往前院去看。见贾瑚贾琏都醉得不省人事,问了小厮他们究竟吃了多少酒,不禁心里大骂贾赦。
看两人只是吃醉了,别的无事,张问雁敲打一回服侍的人,才无奈回院子自歇。
但王熙鸾的事儿一直存在她心里,愁得她一夜几乎没曾合眼。
第二日一早起来,张问雁自然觉得精神恍惚,头也有些疼,面色也不甚好。
来请安的卫姨娘——便是翡翠,担忧道:“太太常日辛苦,也要注意保养。”
张问雁道:“昨儿没睡好,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都说了你七八个月的肚子不用来请安,怎么还来?没见那边院里赵姨娘还没显怀的时候就闹着不请安了?你怎不和她学学。”
卫翡翠一笑,才要说话,忽然听得外头一阵惊慌声,忙扶着腰问:“怎么了?太太院子里怎么这么没规矩!”
来报信的人未等进屋就哭喊道:“太太!不好了!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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