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钟还差半刻便到子时(晚上十一点),王熙鸾看着缓缓走动的指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
满屋灯火通明,王熙鸾正在灯下随意翻着一本游记,身边只有白鹭四个服侍,余下的小丫头婆子都被她打发去暂歇着了。
路上行得一个月,才到荣国府想歇两天就碰上贾赦丧事。她在翡翠那边守了一整日,这些人也跟着她守了一整日。明日便要回王家,又要再布置一回屋子,连王熙鸾都替她们觉得累。
能多歇便多歇一会儿,谁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若不是白鹭四个非要陪着她,她一个人等也无妨。
一个哈欠没打舒坦,王熙鸾连打了两个,眼角沁出泪花,才觉得有了些精神。
她手指沾去泪痕,听得身旁白鹭四个此起彼伏的哈欠声,笑道:“让你们歇着不歇,困不困?一人喝杯酽茶吃点儿东西罢,别饿坏了。”
白鹭打完哈欠看看时辰钟,禁不住凑在王熙鸾身边问:“都这个时候了,姑娘究竟在等什么?若是,若是要出门见人……不如把簪钗戴上几支?”
王熙鸾现身上穿着家常浅葱棉衣,下面月白银鼠皮裙,肩上披着碧蓝的短披肩,头上簪钗都已卸了,头发重新梳过,随意挽了个堕马髻,除脑后一根玉簪、并耳朵上银杏叶黄玉耳坠、手上两个玉镯外别无它饰。
今日一大早得知赦大老爷没了,张夫人晕倒,卫姨娘早产无人管,姑娘和凤姑娘在卫姨娘那里守了一整日,直到卫姨娘平安生产才歇了一口气。
看姑娘累了这一日,等跟着姑娘回到院子时已经将近亥初(晚上九点),白鹭本以为姑娘立时就要梳洗安歇。
谁知姑娘梳洗了却并不睡,而是命换了一身衣裳,再把头发重新挽起来,把别人都散了,在临窗炕上捧着书看,还要了茶点牛乳来吃,时不时看一眼时辰钟。
白鹭便知道姑娘这是在等着什么,想想这荣国府里能让姑娘大晚上不睡觉等着的还有谁……
“不必,就这样罢,大晚上戴那么些金的银的什么意思。”王熙鸾翻过一页书,和白鹭道,“你不用担心,我只等到子正(晚上十二点),若子正无事我便去睡,如此还能睡两三个时辰,尽够明儿撑到回家接着歇了。你赶紧喝杯茶吃块点心。”
白鹭无法,只得接了兰舟递到手上的热茶热点心,一面吃喝一面心里纳闷。
今儿瑚大爷和姑娘并没见到过没说过一个字也没派人传过话,怎么姑娘就知道瑚大爷会来找?
难道真是天生的缘法?
虽则瑚大爷和姑娘定了亲,可毕竟还没成婚,今儿又都这么晚了,瑚大爷要来见姑娘也太不合规矩。
白鹭咽下点心,到底还是劝道:“姑娘,若没个正当说头,姑娘还是别……”
王熙鸾抬头看着她笑道:“多谢姐姐担心,姐姐快吃罢,别一会儿吃不成了。”
白鹭只得闭嘴吃喝。在她咽下最后一口茶时,门外有守门婆子慌慌张张报:“姑娘,姑娘?瑚大爷来了,说张夫人想请您过去说话。”
王熙鸾合上书,笑看白鹭一眼。
白鹭忙过去门口问:“怎么了?瑚大爷怎么来了?你悄声些,别吵嚷得人人皆知的。”
那婆子忙着答应,跟着屋里人便听到几声靴子脚响,是贾瑚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鸾妹妹,深夜唐突,惊扰了妹妹,实在抱歉。天已这么晚,本不该来,只是今日家中生变,明日妹妹便要家去,再过几日还要离京,家母有些话想要对妹妹说,想来也就是今晚有时间。且妹妹今日照顾卫姨娘平安生产,家母想亲自来谢,怎奈身上实在不好。若妹妹方便,还请妹妹与我一同往家母处过去,若妹妹已经睡下,我这便去回禀家母,请妹妹好歇。”
王熙鸾已走到堂屋门边,隔着门和贾瑚道:“既是张伯母相邀,我自然要去。还请瑚大哥哥略等我一等,我这里……”
贾瑚忙道:“妹妹只管更衣,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道一声“有劳瑚大哥哥”,王熙鸾转身朝白鹭四个笑笑,悄声命:“快把这些茶点收拾了,给我拿斗篷来。”
慢悠悠穿上出门靴子披了大斗篷,看让贾瑚等足了一刻钟,王熙鸾才命白鹭开门。
做戏要做全套啊。
贾瑚自提着灯等在门外,他身后立着的两个婆子没穿大衣服,都冷得搓手缩脖子,王熙鸾对贾瑚一礼,先和那两个婆子道:“瑚大哥哥带我去,还有白鹭她们跟着,你们回去暖和罢,好好守着门儿就行了。”
两个婆子都谢恩退下,贾瑚问:“不知妹妹是才起来还是……”
王熙鸾一笑:“今儿事多,我还没睡着,瑚大哥哥不必内疚。”
行出院门,贾瑚王熙鸾走在前头,白鹭四个都离得三四丈远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