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已死,荣国府又是贾瑚袭爵,又是忙着治办丧事,王熙凤王熙鸾自然不好在荣国府多呆。
十月二十一大早,在贾赦灵前烧纸上香并辞别荣国府众人后,鸾凤两个便被王仁接回王家在京中府上。
当日入京时,因白管家要依王子腾温瑛的话,把王仁家产先存在京中府上再过去,不必费一遍事都折腾到承德,而王仁心疼妹妹们辛苦,不想让妹妹们再为这事操劳,又因鸾凤在荣国府上学多年,回京后理应往荣国府去拜望一回,所以是鸾凤往荣国府上住,王仁自和白管家回王家存放家财。
在金陵清点家产安排人手足足花了两个月,把家产在京中王家府上开库存好倒不用这么久,大约不到十日便能归整齐备。
因鸾凤才在荣国府住了一两日便回到王家,一应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她两个既回来了,自然不会让王仁一个人操劳。
紧着收拾了几日,对着单子把最后一箱东西也放入库房,再把库房上锁,已经到了十月末,马上要入十一月。
京中入冬有了半个月,天已下过一场小雪,王仁有心让鸾凤两个多歇几日再往承德去,王熙鸾却道:“不等了,看这两日哪天是吉日就走罢。再等下去万一下了大雪路可就不好走了。便是要歇,到了承德也尽有歇的时候。”
王仁王熙凤都觉有理,便让白管家打点出行诸事。
这日已是十月二十六,定下略修整一日,十月二十八离京。
便是离出发前有一日空闲也不得歇,王熙凤王熙鸾且还得看着丫头们把家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车。
为着省事,这几日在王家宅子里,王熙凤王熙鸾住在一个院子,一桌吃饭一床睡觉。
二十七一大早睁眼,想到这一日还得忙到闭眼,王熙鸾才坐起身,便不禁幽幽叹了一声。
王熙凤拢拢头发,笑推她,问:“一大早愁什么?快起来干完了活儿明儿好走。”
王熙鸾搂住王熙凤,闭眼打个哈欠:“可算要忙完了,等到了承德我必要先歇上三五日,除了睡觉吃饭甚也不做。”
王熙凤把王熙鸾身子扶正,笑道:“若是你累了,今儿你就歇着,我自己看着她们就行了。”
王熙鸾晃晃脑袋摇头:“罢了,一起干罢,说不定能晚饭前就弄完早些睡。”
半眯着眼睛下床,就着白鹭的手穿衣裳,王熙鸾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这都一年多了,想想自从去年九月初六咱们一起离京开始我就没大歇过。在济南住的五个月倒还算轻省,不过帮着干娘管管家事,也不用见别人,有了空儿不是上街逛去就是做些别的。自从离了济南到金陵后……”
王熙鸾止住话音,自拿了梳子梳头。
王熙凤看她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自从你到了金陵,真是一日也没得好歇,多谢你帮着我和哥哥,虽然是妹妹,却和姐姐似的照顾我。如今我养回来不少,你倒瘦了。”
王熙鸾便笑道:“那你还不快叫我一声‘好姐姐’!”
王熙凤嗔她:“给个梯·子你就上天了!等你什么时候比我大了再说!”
王熙鸾便故意叹道:“可见凤姐姐不是真心谢我。”
笑过一回闹过一场,王熙鸾略觉得疲惫去了些。穿上一身素净家常衣裳,头发随意挽了个单螺髻,发上几根玉簪银簪,用过早饭,两人便一同打点明日出门的事。
看着丫头们装箱子,倒能抽空闲聊几句。
王熙凤见王熙鸾面上颇消瘦了几分,人看上去略长开了些,却不如几个月前精神,便问:“七月初六珠大哥瑚大哥琏二哥也到了金陵,二姑家不是把你接去玩儿了几日,你没偷空歇过来些?”
王熙鸾叹道:“在二姑家是甚都不用做,身上一点儿不累。可……薛家毕竟是亲戚家里,不是咱们自家,我和薛家也并没和贾家林家一样熟,每日行动言语不免谨慎守礼,不比在家里自在。说是歇着了倒似没歇一样。”
再者秋闱结束贾珠便病倒了,虽和她关系不大,但终归是一桩事儿。秋闱放榜贾瑚高中解元,她心里高兴掺杂着担忧,可是一直悬心悬到前几日,直到贾赦死了贾瑚平安袭爵才算完。
“再说了,就算在薛家歇过来些,我不是路上还晕船了?”王熙鸾捡能说的和王熙凤抱怨,“一共就在路上一个多月,晕船半个多月,下剩的半个多月我也不算太舒坦。也不知下次坐船还晕不晕。若还是晕,我可再不要坐船了。”
王熙凤笑她:“看你这一年做了这些事,行事像个大人,说话还像个孩子!什么叫‘再不要坐船了’?来日瑚大哥入朝为官,难道一辈子都在京里不成?哪日外放出京,你舍得不跟去?”
王熙鸾闭眼摇头:“还早呢,姐姐别说这个吓我!”
王熙凤笑道:“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等过了年你就十一了。瑚大哥明年十七,等瑚大哥出了孝是他十九,你十三。再过一年瑚大哥春闱高中,可不得预备你们两个婚事了?”
王熙鸾笑眯眯:“论起来凤姐姐比我大一岁,这长幼有序,我要出阁,凤姐姐只会比我出阁更早,倒不知凤姐姐的如意郎君现正在何处……”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看两个姑娘绕着游廊追打。王熙凤追了半日追不上王熙鸾,扶着廊柱气喘吁吁:“你等我也好好习武,我不信我追不上你!”
王熙鸾折返回来拉着王熙凤走,笑道:“那得等你练过再说。”
笑闹过后仍是打点东西,绕着游廊跑过几圈,王熙鸾身上微微出了汗,心内怠惰之情略去,正打算一鼓作气把东西打点好时,院门有婆子报:“鸾姑娘,荣国府里来人了,三爷请姑娘前头过去。”
……
王熙鸾无奈起身,问:“可知是谁来了?什么事儿?”
那婆子道:“来的是瑚大爷身边的林管家,倒不知是什么事儿。”
王熙凤笑:“管它是什么事儿,总归瑚大哥派林管家来那必是好事儿,说不得是看你要走了,要给你送什么东西,你快去罢。”
“有什么好送的。”王熙鸾摇头,“便是要送东西,他给三哥就罢了,又非要我去什么?”
整整衣襟簪钗,王熙鸾随意带了几个人急匆匆赶到前头,听过王仁解释和林之孝回话,心内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还真被王熙凤说中了。
贾瑚这是给她送几个人来“护送”她回承德。
林之孝在下方恭敬行礼道:“大爷命小的带几个人随行姑娘到承德,定要看姑娘平安到了才能回京复命,且大爷还命小的问候亲家老爷太□□并送信送年礼过去,让小的一路都听姑娘的话。”
王仁道:“既林管家是瑚大哥派来送鸾妹妹的,这事便看鸾妹妹的意思。”
王熙鸾听出王仁语气里有两分气恼,和林之孝笑道:“瑚大哥也真是的,我路上与三哥同行,且就几日的路程,能有什么事儿?不过给爹娘送年礼送信倒派你来,你出来了,瑚大哥身边可还有得用的人?”
林之孝道:“大爷请姑娘放心,现今荣国府上下皆是大爷做主,行事尽便宜的。”
王熙鸾点头,问:“那要送的年礼你可带来了?若带来了只管交给三哥。”她又转向王仁,笑道:“外头的事还是请三哥做主,林管家既是瑚大哥送给我使的人,那一并请三哥安排了罢。”
王仁知他那点儿心思都被王熙鸾看了出来,不禁面上微微发热,忙道:“鸾妹妹只管放心。妹妹请回去忙,林管家,请跟我来。”
王熙鸾起身,对林之孝笑道:“这一路也辛苦林管家。”
林之孝仍是极恭敬应了,心里也松一口气。大爷袭了爵,威势愈重不假,可让他直接来王家绕过仁三爷只听鸾姑娘的话,未免得罪了仁三爷,还亏鸾姑娘周全。
王熙鸾便往后院回来,和王熙凤说了这事,笑道:“你是没看见三哥面色!”
王熙凤笑了一回,微嗔道:“也怨不得三哥不高兴,本来瑚大哥这事儿就办得不妥。去年你一个人往济南去,让林管家全听你的是应该,可这回咱们是和三哥一起回去,瑚大哥纵袭了爵位当家,也不该绕过三哥直接让林管家听你的,这不是没把三哥放在眼里?也就是咱们熟了,若换一家这样,那就是没把女家一家子放在眼里了。”
王熙鸾笑道:“那瑚大哥哥也和林之孝说不出让他全听三哥这样的话。左右有我呢,他吩咐得粗糙些也无妨。”
王熙凤摇头笑道:“你这还没成亲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罢,我再不说瑚大哥什么,省得你埋怨我!”
王熙鸾眨眨眼睛,心里却在想不管她自己多有能力多能扛住事儿在家里多么说一不二,可身边只要有一个男性亲属在,对外她就会成为这个男性亲属的“附属”。
这可能是一种保护,但更多却是束缚。
是贾瑚知道她不愿意这样,所以才这样吩咐林之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