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他发愣的样子太傻,大哥笑得开心极了:“你嫂子胆子大,性子刚强,直接问我是否介意她曾经险些定亲,我都傻了!你肯定不知道我是怎么和你嫂子说的。”
“大哥怎么说的?”他太想知道了。
“我和你嫂子说,往后我要和她过几十年呢,若还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就算白活了。”
他愣了半日。
大哥道:“贾李两家是贾家提的退亲,是珠兄弟对不起李家姑娘,这是其一。珠兄弟已另娶了别人,这是其二。娘既能看中李家姑娘,说明李家姑娘是明理知事的人,李大人还是国子监祭酒,不会养出糊涂女儿,不会都这样了还对珠兄弟心里有意,你要相信娘的眼光。”
“若实在介意,不如相看的时候直接问开。我想李家姑娘经了这些事,应也想寻一位有担当又不介意她定过亲的丈夫,你直接问说不定更好。”大哥话含深意,“仁儿,我王家的男子可不能自认比不过别人。”
却说宁国府这里祭祖礼毕,贾敬贾瑚贾政等男子都先往荣国府去,等候与贾母拜年行礼,贾敬夫人尤氏等先请贾母张问雁王宜和等到宁国府这边上房坐了,众人先说笑一回,方再往荣国府去。
秦可卿一直随尤氏并众族中媳妇们侍立在地上。
她样貌出众,行动举止端庄合宜,更兼年龄尚幼,又是病了一年多还没好的贾珠新妻,因此阖族中媳妇无不暗地打量她,心内可怜她年纪幼小就要给人冲喜的有之,羡慕她出身低微,但凭模样儿一跃成了荣国府嫡支奶奶的有之,嫉妒她身份地位容貌的也有之。
但不论艳羡还是妒忌,这里是宁国府正房,除夕的大日子,纵心里有再多弯弯绕绕,也不能这时候表现出来,坏了除夕的好日子。
贾母还拉着秦可卿对族中同辈的老太太们极夸一回,赞她年纪轻轻端庄稳重,话里都是喜欢,贾族旁支媳妇姑娘们见了,更不敢说出什么。
夸完秦可卿,贾母又和她同辈的妯娌们闲话三四句,便命看轿。贾母、张问雁、贾敬夫人并王宜和皆上了轿,尤氏秦可卿和族中无诰命的老太太、太太们上车。
这时贾敬贾瑚贾政早领族中子弟等在荣国府这边仪门处。冬日寒冷,又是夜晚,贾瑞缩着脖子立在一众族中兄弟们中间,神情颇有些怏怏不乐。
前两年不是都等在荣庆堂垂花门前头?怎么今年离这么远等着?
贾瑞知道族中除老太太、太太们外,媳妇们都是在大门就下车,步行往荣庆堂去,若他等在荣庆堂垂花门外,是必定能看到珠大嫂子的。
可立在这里……珠大嫂子进了大门沿着西面路走,和他站的这地方可隔着六七丈,就算能认出来哪个是珠大嫂子,他也看不清脸啊……
贾瑞愁了半日,听车马声在后头停了,忙忙的把耳朵往后支,不一时,便听见众人下车声和脚步声。
他余光不住往西瞄去,先见仆妇们抬着四顶轿行在前头,丫头婆子们围随,跟着便看见珍大嫂子携着一个穿大红衣裳的娇小女子并排走着,看那女子穿着打扮比后头女眷们华贵不少,他便知这就是珠大嫂子了!
虽然荣国府内灯火辉煌,道路两边也都悬挂彩灯,但终究比不得白日明亮。
贾瑞只能看见珠大嫂子生得极白皙,行动婷婷袅袅,有如仙子,却看不清楚珠大嫂子的模样。他心下焦急,觑着旁边人似都不注意,把脚略往前探了半步,又伸着脖子去看。
看不清……还是看不清!
哎!珍大嫂子怎么带着珠大嫂子走得这么快!
怎么办怎么办,珠大嫂子要过去了!
哎呀!
贾瑞正懊恼之际,忽听得一声问,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瑞兄弟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贾瑚已来到贾瑞身后不远处,淡淡发问。
贾瑞心砰砰直跳,僵硬着身子转过头。
贾瑚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怒意,但寒意却一阵阵涌上贾瑞胸口。
“没,没什么……”贾瑞压着哆嗦开口。
贾瑚走到他身边,看他一眼,说一句:“瑞兄弟注意着些,今儿是除夕,虽祭祖已毕,但年还没拜,大事未完,瑞兄弟别因除夕夜不守规矩犯了族规。”
贾瑞的冷汗从鼻尖滴落。
“还有你祭祖时也分神逾矩之事,我可按下不告诉敬大老爷,但必得告诉太爷,让太爷教导瑞兄弟什么是规矩方好。”说完不看贾瑞神情,贾瑚便径直往前回去。
他披着的黑狐皮大氅在贾瑞看来比夜色更黑十倍。
贾瑞浑身打颤儿,欲想叫住贾瑚认错,又怕闹出更大的动静,那他就更完了。他还深惧贾瑚,终究没迈出步去。
他旁边立着的贾珩、贾琛、贾琼等人也都不说话,只暗地交换眼神儿。
队里有动静瞒不住人,前头贾敬贾政贾珍看贾瑚回来,皆去看他。
贾瑚对几人微微一礼,并不说什么,先归了位站着。
贾珍看着立在他前头的贾瑚暗自咬牙。
分明他才是长房嫡长子,偏瑚兄弟袭了爵位,他就只能排在瑚兄弟后头!
等他也当家的时候……
等族中几位老太太从荣庆堂出来,贾敬贾瑚方领族中子弟们进荣庆堂内,和贾敬夫人张问雁等领着族中女眷,男一起,女一起的给贾母拜年,又各自拜年行礼,还有两府里男女管家小厮婆子丫鬟们也都来拜年。
这时众人都在荣庆堂正堂内,贾瑞和秦可卿同处一室,分明正是看秦可卿容貌的好时机。
但贾瑞每想偷空找秦可卿的身影时,都觉得贾瑚不知在何处正盯着他看。一想起贾瑚,贾瑞纵有什么心思也没了。
荣国府还未出孝,众人拜年过后,贾母便命宁国府贾敬等和族中人都各自散了,独留荣国府子媳们守岁。
因荣国府不开宴,宁国府贾敬夫人和贾母张问雁商议了,今年宁国府在府上办宴,请族中子弟们愿意的去热闹。
贾蓉贾蔷两个正是拿贾瑞取乐还没够,从荣庆堂出来,两个自然去找贾瑞,笑请他一起往宁国府上去。
贾瑞被贾瑚吓得仍没缓过来,生怕不知哪刻贾瑚就派人把今日的事告诉他祖父。
他一心想着回家到贾代儒跟前儿孝顺,好让他老人家先喜欢喜欢,便道:“我家就我和祖父祖母三人,祖父祖母还等我回去一同守岁,多谢两位侄儿相请,但我今日便不去了。”
贾蓉笑道:“瑞大叔真是一片孝心。那这么着如何?你随我们去喝两盅,热闹热闹再回去。我们家里还有置好的年菜点心新鲜吃食,给太爷带回去些,不也是瑞大叔的孝心?”
贾瑞忙说:“这怎么好意思!”
贾蔷跟着就笑道:“咱们一处上学,本就该如此,有什么不好。”
看贾瑞不说话了,贾蓉贾蔷便半拽半拉把他带到宁国府上,按着他坐了席,又是请他看戏又是给他敬酒,到了把贾瑞灌个半醉,才命人给他收拾了些吃食装到食盒里,叫人送回去了。
贾代儒夫妻等他半夜,终于把人盼回来。看他喝得满身酒气,人都迷糊了,贾代儒是最不喜贾瑞吃酒玩乐的,立时便瞪眼要斥他。
代儒夫人忙拦住道:“大过年的,瑞儿和族里人热闹热闹也没什么。那是东府里蓉哥儿蔷哥儿看他好才这样,说不得往后还得人家相帮。东府才把人送回来,老爷就打,传出去什么意思?”
贾代儒气道:“什么相帮?我不是已求了荣国府里瑚大爷让他跟着读书?只要他好生读几年,不怕没有前程!我是让他去读书的,又不是让他去和人吃酒享乐的!”
说完虽没消气,贾代儒到底没对贾瑞动手,也没呵斥他,看他不似要吐的样子,便和代儒夫人把他送到屋里睡下,老两口在堂屋里坐了守岁。
而贾瑞被送到床上躺着,身上盖着厚被,屋里地下点着火盆,热烘烘的,却一点儿没觉得暖和。
本想让祖父高兴高兴,可怎么就吃了这么多酒才回来,反叫祖父生气了!
贾瑞年岁不大,吃多了酒身上本就不舒服,一路上回来又喝了些北风冷风在肚内,心中又怕不知何时贾瑚便会和贾代儒告诉今日的事,还想起贾代儒以往教训他的时候,又是焦虑又是害怕,一面还放不下不知珠大嫂子是何模样。
他十三四岁人,正是才通人事儿的时候,这些日子见了几回宁国府里美貌丫头,想着她们的胸·脯腰肢儿,又发狠想一回珠大嫂子的侧影,手上便不禁动作起来。
几下里夹攻,贾瑞当晚得了趣儿后迷迷糊糊睡下,第二日早晨便起高烧开始说胡话,唬得代儒夫妇慌了神,要给他请医看大夫,偏正在大年初一正月里,大夫休馆不说,也不兴看病的。
代儒夫妇无法,又不好告诉宁荣二府,只得把家里存的药拿出来,仔细斟酌几味退烧的药给他熬了服下,又不住拿冷毛巾给他散热。
贾瑞烧了七八日方退烧,又在床上躺了将近十日,身子才复全了。
他自退烧后,便一直暗自观察贾代儒神色言语行动,看贾代儒不似知道除夕事的模样,又旁敲侧击问了代儒夫人荣国府没人来过,心下忐忑几日,以为是贾瑚看他病了的份儿上放他一马。
哪知就在他好全了起来那日,林之孝到了他家里。
贾瑞只觉五雷轰顶。
林之孝是贾瑚身边头一个得用的管家,族中人都是尽知的。
是以知道林之孝来,贾代儒亲迎到院子里。林之孝对贾代儒也客气恭敬到万分,两人互相谦让到了屋内。
“不知林管家此来,是瑚大爷有什么要事要嘱咐我?或是对蟠大爷的安排变了?”代儒夫人领丫头上茶,贾代儒接了茶,十分客气问林之孝。
林之孝道:“今日我来,确实是大爷有事要命我告诉太爷,倒不是蟠大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