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贾瑚双眼放光。
“瑚大哥哥怎么这会子才来?”和贾瑚薛蟠见了礼,引他二人绕过屏风,王熙鸾先问。
贾瑚立在当地对温瑛行礼,直起身道:“今早老太太得知保龄侯府丧信,一时伤怀难解,我们劝了半日,老太太定要往保龄侯府去,我看琏儿送老太太出了门,才往这边来。”
温瑛叹道:“老太太年岁摆在那里,听得娘家侄儿和侄儿媳妇年纪轻轻去了,自然哀痛。”
她问:“老太太无事罢?”
贾瑚道:“老太太虽然悲痛,但有母亲和二婶在旁相劝,看着还撑得住。我已吩咐了人,等老太太回府,若有不妥,立时去请太医。”
温瑛道:“无事就好,老太太上了年岁,还是得万事小心。”
贾瑚一礼答应了。
温瑛又问了薛蟠几句话,命人把薛蟠领到长松院去,笑说:“这才半年,蟠儿就大变样了。”
贾瑚道:“他可没少吃苦,昨日还挨了太爷几尺。”
温瑛笑道:“罢了,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今日天气好,鸾儿,你领瑚儿往园子里逛逛去罢。瑚儿常来,还没逛过咱家园子呢。”
王熙鸾问:“还有半刻就是午时(上午十一点),中午……”
温瑛笑了几声,别有深意道:“中午你自己看着办。”
王熙鸾假做无事行了礼,和贾瑚道:“瑚大哥哥请。”
贾瑚也一揖,跟着王熙鸾出了门,因和丫头婆子们距离还没拉开,他只先问:“听得宝钗妹妹要留在京里了?”
王熙鸾先对贾瑚一笑,命白鹭去把临水的沁玉亭收拾出来,预备中午摆饭,才和贾瑚如此这般说了一回。
贾瑚道:“正巧老太太前儿提了,想给迎春妹妹请先生上学,宝钗妹妹既留在京里,不如过去和迎春妹妹一同读书,彼此也有个伴儿。”
王熙鸾问:“我和凤姐姐跟着元春姐姐在荣国府读书那几年,先生是国公爷从宫里请来的,老太太是仍准备从宫里请先生,还是?”
贾瑚低声道:“前些年罢了,如今从宫里出来的难保是谁的人,还是打听哪里有女先生。若没有合适的,薛宝钗贾迎春都还不大,请男先生来教几年也无妨。”
他更压低声音,说:“前几日贾元春回门,和老太太说觉得皇后似乎病了。这事你别忘了告诉岳母大人。”
王熙鸾细问了几句,道:“我今晚就告诉娘。”
贾瑚问:“我这几日猜测,这事是否便是让你一直不安的大事?”
“不是这个。”王熙鸾立时说。
听王熙鸾回答得这么干脆,贾瑚跟着就问:“你知道是什么事了?”
“还不确定……”王熙鸾看着贾瑚的眼睛,“但我知道和保龄侯长子长媳之死有关。”
她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对贾瑚详细描述了听得保龄侯府丧信后她的感觉。
“虽然原书里史湘云父母就是她尚在襁褓中便离世,但我总觉得这事有疑点。”王熙鸾道,“首先,保定离京中慢也就三四日的路程,保定虽是直隶巡抚驻地,史大奶奶娘家是直隶布政使,能请到直隶最好的大夫,但再好能比的过京中太医院的御医?他们夫妻双双病重,为什么不速回京中?”
“第二,史家人来报丧信,只说史大爷史大奶奶是因病离世,半句不提得了什么病,又是怎么病的,难道不奇怪?史大爷史大奶奶才二十三四,除了子嗣上有些不顺外,未听说过有什么旧症,是什么病让他们夫妻两人一个月之内就病重离世了?这里面定有古怪。”王熙鸾思路越来越清晰。
“还有什么?”贾瑚问,“其实这里的人十几岁二十几岁一病就去了的不少。保龄侯和夫人骤失长子,不想多提病因并不奇怪。”
“我知道这说明不了什么。但偏是才听到这消息,我就觉得不对,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王熙鸾声音笃定,“这个世界不是完全唯物的,贾宝玉的玉,给薛宝钗冷香丸方子的和尚道士,还有你我重活一回,我这些药,都没办法用常理解释。我相信我的感觉。”
不知不觉两人已行到花园内,贾瑚虚护着王熙鸾走到桥上,笑道:“我也相信你。”
王熙鸾回以一笑。
两人慢慢下了桥,走在游廊上,贾瑚问:“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这两个人的病上?”
王熙鸾道:“我猜这两个人应是得了时疫。一种发病快,症状严重到不好挪动,死状也不甚雅观的时疫。”
“你确定吗?”贾瑚抓住王熙鸾的手。
王熙鸾勉强笑笑:“我不确定,但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如果不是时疫,只是寻常疾病,为什么我会从去年冬日不安到现在?”
贾瑚握紧王熙鸾的手,严肃道:“保定离京中只有三百余里,是直隶巡抚驻地,还是南北交通要地,若真如你所说,史家这两人是因时疫而死,这病传得慢还好说,若传得快,只怕京中已有人发作了。”
两人立在游廊中,都不自觉握紧对方。
“保龄侯府中必有从保定回来的人,老太太和贾琏今日去了保龄侯府……”王熙鸾声音发颤。
“你上次服药是什么时候?”她问贾瑚。
“就在前几日,你放心。”贾瑚松开王熙鸾的手,扶住她的肩膀,轻推着她往前走,“别叫人看出来。”
王熙鸾闭眼深呼吸两次,再睁眼时已换了一副笑颜。
“我今日就开始给家里人都服上解毒丸,我再给你些,你回去也小心行事。”王熙鸾看向他,着重嘱咐一句,“你别忘了你是重要的,别为了救别人让自己出什么差错。”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贾瑚满面严肃。
“我知道。”王熙鸾对他笑笑,“实话和你说,我已经想好给谁不给谁了。虽然知道怪不得我,但心里难免觉得对不起他们。”
“别这么想。”贾瑚道,“天下这么多人,难道每个人因这事死了,你都要怪自己?你没有义务去救所有人。”
王熙鸾道:“我知道。而且谁知道解毒的药对这病管用不管用?我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
贾瑚道:“也许我们都猜错了,不是时疫。”
王熙鸾笑道:“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但世事不会因贾瑚和王熙鸾几句互相安慰的话就改变。
三日后,顺天府尹密奏太子,京郊和西市出现大批病因不明的患者死者,似是时疫。
户部也有巡官察觉有异,将所见禀报四皇子。
九门提督负责京城守卫,京中京郊死者增多,王子腾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三人得到消息后不久,直隶巡抚的急奏于当日午后快马入京。
是静观其变,还是立时将此事告知圣上?
太子和四皇子都在犹豫。
王子腾吩咐心腹几句,便在营中等太子和四皇子动静。
他要看看,四皇子到底有多少本事,值不值得他押上满门荣光。
“把这消息告诉孤的好四弟,这事本就该归户部管。”太子立在案前,负手笑道,“让四弟承孤一个人情。”
“不知四弟这回会怎么做?”太子笑得玩味。
四皇子府内,四皇子纤长的手指握住四皇子妃韩文月细腻如凝脂的手,眉头紧锁。
“父皇的脾气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不知何时就会发怒。”四皇子声音犹疑不定,“太子又特把这消息给我,我若只当不知这事,怕将来难逃一个失察之责。直接去回给父皇,若父皇正处盛怒,也不知我会有何下场,而且……怕就直接把太子得罪死了。”
韩文月将另一只手覆上四皇子手背,柔声道:“太子殿下此举,是想借此逼殿下站队了。若殿下去向太子殿下问计,不说得太子殿下相帮,至少不需再担忧太子殿下背后针对殿下。”
四皇子叹道:“但若如此,父皇那边更不好交代。”
韩文月垂眸,任四皇子思考了两刻钟,才轻声问:“若太子殿下没送来消息,殿下会怎么做?”
四皇子又思索一回,道:“时疫之事本就是户部职责所在,我既身在户部,自然要向父皇禀报此事,好早些得父皇降旨,天下百姓也能早日安心生活。”
韩文月笑道:“那殿下就去罢。”
“直接报给父皇,虽可能会得父皇迁怒,但若去问计太子殿下,便是让父皇不快两次,还会失了父皇信任。我知殿下是真心想做实事,在此耽误一刻,殿下心内就会多内疚一分。我不忍殿下将来因此事自责。就算将来有什么风浪,我和孩子们都会和殿下在一起的。”韩文月起身,笑扶四皇子站起来。
“来日若被太子殿下记恨,殿下只当是我出的主意,怪我就是了。”韩文月给四皇子抚平衣衫。
下一瞬,她就被四皇子轻轻抱在怀里。
“文月……”四皇子闭眼轻叹,“我怎么会怪你?”
“我和殿下是夫妻,既已和殿下同甘,也能替殿下……”
韩文月的话被四皇子堵在嘴里。
“我去了。”把爱妻吻得面带红晕,四皇子眼中多了几分轻松。
“和孩子们在家里等我。”他的手放在韩文月小腹上,“若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我,记得照顾好自己。”
韩文月把四皇子送到仪门处,看四皇子身影远去,又过了许久,才搭着嬷嬷的手,缓步往府内回去。
四皇子快马到了宫门,翻身下马才要入宫,忽听见马蹄声从另一边响起。
是定安伯。
认出是谁,四皇子并没停下等他,而是即刻转身迈入宫门。
王子腾下马,把马鞭甩给从人,大步追上四皇子,行礼:“见过四殿下。”
“定安伯匆匆而来,是有要事要见父皇?”四皇子脚步丝毫没见慢。
王子腾道:“确实有桩大事要回禀,臣斗胆问一句,不知殿下是?”
“我与定安伯要说的当是同一件事。”四皇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