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在面前关上。
李宏安发现自己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手脚发软,他回到沙发上坐下,像是发怔,像是思考,面部僵硬,嘴唇在客厅的灯光下呈现出深紫的颜色,整张脸难看得像个将死之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偶尔从城市的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安静的沉眠。
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沙发前,盯着沙发上熟睡的中年男人,藏在身后的菜刀高高举起,反射灯光的雪亮刀身照出李容青表情阴森残酷的脸。
“啊!”李宏安叫了一声,猛地醒过来,恐惧的四处看,并没有拿着菜刀想杀他的人,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李容青房间的门紧紧地关着。
他喘着粗气,心脏剧烈跳动,全身都是汗水,喝了一大杯水才慢慢冷静下来,但眼神仍然带着惊惧不安,总忍不住观察李容青的房门。
李宏安被噩梦刺激,突然想起一件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往事。
那是个和今天一样的夜晚,他喝了太多的酒,回来后就直接睡死在沙发上,半夜被尿意憋醒,恍惚之间隐约觉得正被一道目光注视着,他转头寻找目光来源,那时仍是个少年的李容青不声不响的站在沙发的一端,一只黑漆漆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他。
李宏安有点被吓到,紧接着就是暴怒,但他喝了太多,起身太猛没站稳,骂咧咧的摔到地板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时候冷冰冰、有一股血腥味的刀贴到了他的脖子上。
李容青蹲着,脸上带着李宏安早上离家打出来的伤,一只眼睛肿到看不见东西,半张脸变了形,五颜六色,滑稽又可怜。
这是李容青刚刚开始反抗李宏安的时候,他身体纤瘦,缺乏力量,李宏安是个正值壮年的成年男人,他清醒的状态下李容青根本不是对手。
李宏安的暴力发作的毫无征兆,但没有一次是为了报复李容青的殴打。
李容青打过他总能让他老实几天,但李宏安忘记疼痛,他身体里暴虐的一面就又会跑出来,毫无缘由的对着李容青发怒,下狠手揍他。
就在早上,李宏安破开了李容青的房门,扯着少年的头发把他摔到地上,疯狂地拳打脚踢,直到地上溅了血,少年护着头的手臂无力的垂落。
之后李宏安离开家门,并不关心躺在冷冰冰地板上的少年会怎样。
他动手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这一次李容青不再遵循“以牙还牙”的规则,刀架在脖子上李宏安才怕了,那天的晚上的少年,和在卧室内与李宏安对峙的青年一样,都一言未发,只是盯着李宏安,盯了很久,才把刀收回去,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回了房间。
甚至没有动手打他。
李宏安终于想起来被他刻意遗忘的,让他骨子里发寒的是什么。
是那天晚上,刀放在脖子上的时候,真真切切的杀意。
记忆中只有一次。
现在有第二次了。
李宏安冒出一个念头:他想杀了我。
父子这几年的平和相处让李宏安忘记了,有些怨恨是不会随着时间淡化,只会被深藏在心底的一角,在某个时间翻滚着狂怒现身。
时间和成长没有令李容青的恨意淡化,玉华没有光明和救赎,它是黑暗和罪恶的温床,李容青的心在父子日复一日的互相仇视和互相伤害中渐渐扭曲,滋生了更加可怕的黑暗面。
杀心。
凌晨两点。
噩梦中醒来的李宏安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眼神愈发惊惶恐惧,他抱着因汗水湿淋淋的头,眼珠咕噜噜的转动,拼命思考……
突然,他的眼珠子不动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凝固在脸上,僵硬又怪异。
他的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滋……
带着微微电流声有些失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真的只要两千?”
“尸体……交给我们……”
“可、可以……明天?”
“明天。”
面积宽敞的大卧室里,只有几台显示器亮着光,坐在显示前的矮小身影噼里啪啦地飞速敲着键盘,显示器上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绿色代码。
“……接单的是荆棘鸟排行第二的杀手。”键盘的背景音中,小女孩平板无波的声音慢吞吞的做陈述,“荆棘鸟内部系统强制分配,s级任务,不能拒绝。李容青只是普通人,f级都不到,委托费才两千。荆棘鸟最低标准都是六位数起的。显然有问题。”
被防盗网封死的阳台上,封云岚躺在躺椅上听着弥夏的报告,脚边是已经昏死过去的李宏安。
楼下开来两辆不起眼的面包车,下来六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熟练迅速安静的处理尸体和现场,五分钟后全员撤退,原地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封云岚收回目光,说了句:“知道了,快点睡。”
然后切断通讯。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封云岚懒洋洋的过去开门,让门外的人进来,他们同样安静迅速的搬走李宏安,一头黄毛的少年脑袋探进来,小声询问:“怎么处理啊?”
封云岚:“丢到疯人院,这辈子都别放出来。”
“哦。”封锋往里瞅,屋子里黑乎乎的,他继续小声问,“那个,他呢?”
“隔壁睡着。”封云岚揉了把他的脑袋,“回去吧,乖,别打扰你姐姐谈恋爱,否则揍你。”
封锋哭唧唧的跑了。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那些话了。”封云岚关上门。
系统:“哪些话?”
“李容青被大宇宙的恶意盯上的话。”
系统黑线:“不是大宇宙恶意,是位面神,x。”
“哦,叉神。”
“……”算了反正只是个代号,系统放弃纠正封云岚,“它只是始作俑者,让李容青的命运在莫比乌斯环上循环,永无止境地重复他的悲剧人生,像永动机一样源源不断地给它提供能量。”
“莫比乌斯环?你是说这个吗?”封云岚随手撕下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那是前任房主带着巨款高高兴兴离开时丢弃的,她撕了一条小纸带,扭转一百八十度,两头捏在一起,形成一个单面的纸带圈。
假设普通人的命运是一条双面纸条,有起点有终点,并且中途改变行走的轨迹,爬到另一面去,就是一个全新的人生。
而李容青的命运则是单面的闭合纸带,即便在某个点从一面爬到另一边,依然还在原来的路线上,而且永远都在循环往复,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
他被困在循环里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