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新年(三)

“行了,打住。”识时务者为俊杰,叶长青掌心一推,将第五杯烈酒拒之门外,心虚地一笑,“我认,认还不行吗?好师兄,求你了,饶了我吧。”

对方也不勉强,当即收了神通,问:“感觉怎么样,合适吗?”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心的缘故,叶长青脸烧得厉害,单手托腮倚在桌上,睁着一双迷蒙带雾的桃花眼,下意识地就往屋外瞟去,目光与院子里那雪白的影子一触,瞬间,一个月来相处的点滴细节撞入心扉。

“挺好的,我……挺喜欢他的。”说完这句,他感觉自已全身都要烧起来了,在长兄如父的人面前坦言喜欢上自已小徒弟,活了两辈子就没这么害臊过。

“不错,”柳明岸点点头,抿唇浅笑,看样子满意得很,“打算什么时候合契?”

“合,合契?!”叶长青吓了一跳,袖子一拂差点把碗筷扫下去,心惊胆战地稳住了,伏身趴在桌上,悄悄捏了把汗,“师兄,不急吧,他还小呢,我这,这……”扫了眼那边看社火看得入迷的少年,无奈道,“我这也不好下手呀!”

“也是。”柳明岸想了想,善解人意地笑了,“慢慢来,别吓着孩子,说实话,可能就是眼缘好,小辰这孩子我从一认识就很喜欢,长青,你跟人在一起了,得认真些,别伤害了人家。”

“……”叶长青简直无言以对,“师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就是会伤害人的那个了?你怎么就不担心他会伤害我呢?!”

身旁,柳明岸细细嘬了一口酒,然后笑呵呵地吐出三个字——

“不担心。”

“……行吧。”叶长青人生无望了,软趴趴地伏在桌上,拿着一个杯子轻轻撞着另一个杯子,把什么茶啊酒啊酱油醋的全都祸祸在一起,搞出一杯鬼都嫌弃的不明液体来,独自玩得开心。

柳明岸忽然道:“长青,我有个话交代给你,不是开玩笑,你得当真。”

“哦……”叶长青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侧脸枕在手臂上,嘟囔,“师兄你说,你老人家的话我什么时候敢不当真了?”

“好,那你听着。”柳明岸把酒盏往桌沿上一磕,徐徐如流水地叮嘱,“往后你两个若是结成道侣了,你得对他好,全心全意地好,不许怀着游戏的心态——”

叶长青皱着眉,正要反驳什么,被他一口截断:“长青,我不是旁人,不会拿什么面带桃花命中风流来说事,我了解你,所以说点正经的……你这小子,心里头主意太正,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分得清清楚楚,有的人对你而言,得之当然幸运,不得,也只不过是遗憾,可同样的事对他而言,未必就是这样。”

“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长青终于挺直腰杆了。

“我想说,”柳明岸屈指敲了敲他额头,警醒一句,“记住了,这世上,不是谁都可以辜负的,有的人,你辜负不起。”

“哦……”叶长青揉揉被敲痛的地方,方才烈酒下得太快,这会儿脑子晕乎乎的,有点转不过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兄这话不简单,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是……

“好了,看你那迷糊样,才几杯就不行了?就这还和我拼酒,再回去练个十年八年吧!”柳明岸施施然掏出一只小锦盒,打开,里头珠圆玉润地躺着两颗丹药,拿出一颗递给他,“方寸醒神丹,拿来醒酒最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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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烟花爆竹声不断,山上玉树琼枝,六月红莲,宛如月宫星辰在上,漫天华彩遍山野。

寻梅殿里支起来几个推麻将的摊子,噼里啪啦闹腾得不亦乐乎。

“九筒九筒,”秦箫大喇喇地扔出一张,放心道,“我就不信这么边的牌谁能——”话未说完,就听对面哗一声,一行牌推倒了。

“胡了,清一色,七对子。”叶长青展了展袖子,神清气爽,露出一口白牙贱得让人想打,“还是大箫懂得孝敬,一晚上给为师点了百八十回的炮?”

清七对,好家伙的大胡,秦箫吓得直哆嗦:“这这这,这不对劲,河里明明就已经三个九筒了,他怎么能,能——”

“三个屁呀!”阮凌霜一摸牌垛子上的下一张,气得要爆炸了,往桌上一扣,怒道,“河里那是两个九筒,一个九条!师兄你晚上喝了多少,圆的长的都分不清啊?!老娘到手的自摸让你给搞砸了!!!”

她跳起来,东西南北挨个溜了一圈,在看着温辰手底下的牌时,惊呆了:“小辰,你这一堆什么鬼?东风、南风、发财、幺鸡、一饼……你集齐这么些花色准备开个花鸟园呢?”

后者坐不住了,有点害羞:“师姐,今天陈师兄不在,我就个三缺一硬凑数的,以前真没玩过,头一回上桌,没拖你们后腿就算可以了……”

“啊,那你这一把没胡过,得输出去多少钱呢?”阮凌霜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着,“十金,二十金,三十金……小辰,你可以啊,刚拿的大红包一晚上让你输完了?!”

“哪里话。”叶长青适时地过来解围,从身后一把揽住他,眼尾一挑,笑容邪魅狷狂,“今晚我家小辰输的都算我的,不用给了!”

“啊啊啊啊啊——”秦箫一听,赶紧跟着套近乎,“师尊,我也是你家的,我输的也算你的好不好?”

叶长青回头笑骂:“不好,滚,一边去!”

秦箫急得嗷嗷叫:“师尊,你偏心,你不公平,你就爱小三儿一个,不把我们当自已人,我要告掌门师伯去!”

“告啊,你去告啊,老子怕你?看你师伯站你还是站我。”叶长青哈哈一笑,像树袋熊宝宝似的,整个人都趴温辰身上了,后者僵得厉害,悄声道,“师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收敛着点。”

“收敛什么?”借着视线死角,叶长青轻轻挠了挠他颈间细嫩的肌肤,坏笑,“我的小辰辰,在家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这么君子?坐怀不乱,温下惠,嗯?”

“……”温辰说不出话来,耳根子都烧成红炭了。

所幸,叶长青也并非真的百无禁忌,这里到底不比他自已的折雪殿,该顾忌还是要顾忌的,一起身,招呼另外两个:“孩儿们,寅时都快过了,守岁守的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此言一出,温辰就精神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给阮凌霜递了几个眼色,后者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抄起两壶酒就朝秦箫走过去——

“哎,师兄呀,我们两个命怎么这么苦呀!”二胖丫头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哀哀哭诉,“老大不小的了,修为修为一般,道侣道侣没有,连打个麻将都不胡牌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瞒你说,前两天我还看上流花谷一个小后生呢,可惜没来得及明说,就发现人家前有竹马,后有天降,心里就是没我的地方……”

什么,流花谷?竹马?天降?

这事一提,立刻勾起了秦箫凄怆的回忆,想着自已那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暗恋,他只觉得悲从中来,当下哀叹一声,接过师妹递来的酒壶,两人一同坐在寻梅殿外头的长阶上,开始借酒浇愁。

一看这架势,叶长青就知道这俩货走不了了,想着自已也确实好久没和师兄说过话,便轻轻一摇头:“这,要不今天就在寻梅殿住下……”

“别,寻梅殿不欢迎。”柳掌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出现就挥着手直把人往外轰,一边轰还一边嫌弃地说,“去去去,分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别在我这赖着。”

“师兄,”叶长青被他推搡着扔到门外,抽了抽嘴角,“是谁说我自立门户以后就几乎没来你这陪过你了?翻脸不要翻得这么快吧,我们这就不好了?”

“前几日我夜观天象,今夜正是炼丹佳期,谁有空跟你好。”柳明岸手一抬,比了个请的意思,笑得温文尔雅。

“哎行吧,你们都不跟我好,那我……”自觉受到了伤害,叶长青执着扇子敲了敲额头,一转眼,看着小徒弟近在咫尺的脸,只见肤白胜雪,目如银星,尤其是侧颜上掩饰不住的红晕,当真人间美色。

反正师兄都知道了,还遮掩个毛?

“师尊?”温辰被他看得发怵,怯怯地唤了一声,下一刻,唇上就是一热。

“你们都不跟我好,那我总得有个好的吧?”叶长青得意地扬起眉,勾着他石化了的肩头,大大方方地给柳明岸摇了摇扇子,“师兄,新年快乐啊!多谢款待,明年我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