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游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心头微微颤动,却拼命保持镇定,道:“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想再像从前那样。这个世界上确实会有很多像他那样的人,但他是唯一的。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你们的建议我会听,可我希望可以自己做决定。”
听罢,季宣元横眉立目,严厉而讽刺地说道:“你十八岁没考上大学,要我们帮你安排学校的时候,怎么没谈你要独立?年初你因为识人不清当了第三者,对方家属闹到公司,要你停飞的时候,你跟我们说你要自由了吗?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被调到邕浔,我们没能马上把你弄回来,每次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你哪次不是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回析津?你和现在大多数孩子一样,向父母要好处、求父母帮忙的时候,多多益善,巴不得父母把康庄大道都替你铺好了。一旦不能顺着你的意,你就觉得是我们欠你的。现在又说这是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决定,父母不应该过多干涉。季子游,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季宣元说的这些话,像是钉子似的扎到季子游的皮肤上,不消片刻,就满目疮痍。
他和江琬之于季子游,远不止“养育之恩”这么简单。季子游从前肆意地挥霍着他们对自己的宠爱,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会要自己偿还。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
季子游触着了他们的底线,他们依旧不会叫他报答,但是会将过去的亏欠一件件地罗列,像大字报一样,警醒地贴在他的面前。
过了一阵子,江琬终于平静了很多。
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季子游的手,说:“小游,你想和某个人过一辈子,是不能不为将来打算的。但你想一想,你和他过得了一辈子吗?你的人生走不到一半,他就寿终正寝了。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现在看他健康,显年轻,时不时忘记他到底多少岁,你知道再过十几年,他退休的时候,你还没到他现在这个岁数吗?你给他养老送终,你自己呢?”
季子游像触电一样收回手,避开江琬错愕的目光。
“我明天中午还要飞,得回酒店了。”季子游的脑袋嗡嗡作响,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拎起登机箱,匆匆忙忙地穿鞋。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季宣元和江琬都没有出声,季子游即便感觉到蹊跷,又忍不住心存侥幸。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大步迈向电梯间。
呼吸到另一份的空气,季子游倍觉轻松,哪怕知道于事无补,还是因为好不容易得到的短暂的喘息机会,眼眶骤然发热。
他呼了几口气,忍住眼泪,忽然听见开门声,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按电梯按钮。
他连忙按了按钮,可已经来不及——穿着拖鞋的江琬追了出来。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没有流泪的眼睛揉了揉,警惕地看她。
见状,江琬放慢了脚步。
她走到季子游的面前,眉头紧蹙,沮丧中又伴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恨意,说:“你别以为现在和他过得挺好,你俩就能长久。你自己什么脾气,自己好好想想。我不害臊,提醒你一句,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身体是什么状态,五十岁又是什么状态,我比你清楚。”
季子游额头上的青筋绷紧了。她之所以到了屋外才说这些,肯定是顾忌着季宣元。那是碍于情面不能在丈夫面前说的真相,可她必须得告诉年轻的儿子。
“你说想和他过一辈子,你弄得清楚过日子是怎么一回事吗?他过不了几年就五十了,你才三十出头,你真以为自己受得住以后的日子?别只顾眼前,你想想以后。”江琬痛心疾首道,“‘以后’一点都不远,就几年的工夫而已。到时候难受的可不只是你自己,也替别人考虑考虑吧,别一时头昏,到时候害人害己。”
第120章 旁白-8
季子游浑浑噩噩地回到酒店,头疼得厉害,但他依然得为第二天的飞行做准备。
他往机组临时组建的群里发了自己的签到定位,拿出过夜包,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洗了澡。
在确认隔天起床能以最快的速度出门以后,他倒在床上,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
第一段航程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如果季子游起得够早,他可以赶回市区的首饰店拿属于陆偃的那枚戒指。可是,他太累了,完全没有办法提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