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月光透不进这个小小的封闭屋子,四处都是漆黑一片不能视物,只有一两只耗虫在角落啃食着偷来的腊肉,时不时发出窸窣的声音。

穆湘西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眼睛才适应这片黑暗。脸上还火辣辣地发疼,胸口也像是被钝物刺穿了,此刻正往外源源不断地渗血。这些愈来愈清晰的痛感,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可她分明记得她已经死了,死在大除守岁夜的最后一刻。

那天城里大部分人已经点上门灯,围坐在家吃暖乎的团圆饭,觥筹交错间,窗外无数燃起的烟火在夜幕里璀璨升腾。

她却满身血污,艰难地爬上高阁楼宇,如空中坠落下来的星火沫子一般,毫无留恋地从屋顶一跃而下,永远地停留在了她的十九岁年华。

穆湘西有些手臂发软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扫视一番,先果决地撕了一片裙角包住自己的伤口,止住胸前不断渗出的血,接着试着动弹了一下自己的腿,发现虽然小腿坐久了有些发麻,但竟然是能动的。

明明她之前已经被沈洵挑断了脚筋,膝盖以下根本不能动弹,怎么现在自动痊愈了?

惊疑之下,穆湘西又伸手去摸颈侧,那里本来有一颗从娘胎里带来的大痣,之前她嫌太难看,每次站在镜前更衣时都得发愁怎么把它遮住,如今探手摸去却是一片光溜溜的。

怎么会这样?这根本不是她的身体!

假若之前她真的死了,她已经不再是穆湘西,那她现在又是何人?

这时,门外倏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焦躁的脚步声以及拨弄锁链的杂音,一个清脆脆的声音唤着她,“红笺姐姐……红笺姐姐!我是怀玉,你现在可清醒些?我现在把柴房门偷偷开了,你快些逃吧。

王二姨娘回来后听说你偷爬了世子爷的床,简直是气歪了嘴,现下正带着人往东厢赶过来,说是要把你抓住沉井示众呢!”

穆湘西被她这一声喊得涣散神思勉强回归了个七七八八,隐约听到几个“二姨娘”“沉井”的字眼,顾不得再咂摸自己的身份,心头顿时猛然一紧。

她跌撞着摸索到柴房门前,门是外头锁的,眼下只能摸到一片薄木。怕怀玉以为她还在门内晕着,穆湘西急着想要开口做些回应,嘴张开又合上,骇然发现自己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咿呀”的模糊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