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当时贺君知是书塾里的混世魔王,不论是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也背负着很多不好的传言,但穆湘西并不认为他是个小心眼的人,能把几个月前的仇睚眦必报地记到现在。
综合上述所有线索,那个见她掉落兽洞,把她从洞里救出来的人,就是非贺君知莫属了。
穆湘西愣怔地坐在桌边,对着那明亮的烛台发怔。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她和贺君知就已经有了抹不去的交集。而她却被奸人所蒙蔽,一直对真正的救命恩人有着很深的误解。
她的心中对贺君知涌上浓浓的歉然,内疚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可是木已成舟,造成的错误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只有在这个当下,以红笺的身份尽心地伺候好他,才能弥补一二缺憾。
目光错掠间,穆湘西的余光注意到了怀玉身旁放着的绣筐子,里面有各式的花样参考和绣线,还有一把铜剪。受怀玉的启发,她的心思忽起,想要给贺君知绣点东西。
她自幼被当成京城女子模范来培养,琴棋书画女红无一不精,绣个东西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给男子绣东西,不知道贺君知喜欢什么花样样式的,会不会嫌弃她选的图案有些姑娘家子气。
穆湘西拿不定主意,无意识地到处乱瞟,忽然望见窗外的那颗栀子树。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前几日雨天,贺君知替她簪上那支栀子花时的场景,眼见着脸上的红润之色又有些回复。
说来绣栀子真是再好不过了,洁白如雪,清新馥郁,花如其人,仿佛记忆中那个常常梦回的鲜衣怒马少年郎。穆湘西支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开始着手绣制。
空闲的日子过得很快,穆湘西这几日都在绣东西与看医书中度过,偶尔和怀玉结伴出府逛逛,很快也走厌倦了。褚思铭是个极不负责任的夫子,说要教她药理,结果只留几本寻常医书给她看,见外得很。
穆湘西不满足于只学这些基础的知识,开始自己研究更深层次的药理,天天往百草堂奔走着认药材。偶尔她会以校验成果当借口央着贺君知给她看看脉象,对方也没拒绝,泰然地把手伸出来了。
结果他的身体状况比穆湘西想象中还要再糟糕许多,如果这毒再不解,怕是会直接拖垮他的身体,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但贺君知明明知道自己需要休养,偏偏却像是自虐一般,精神紧绷半刻也不肯放松政务。穆湘西只是一个随侍丫鬟,自然没立场去规劝他放下这些杂事好好休养。更何况她隐约察觉到他做的这些事很有可能与太子党有关联,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救命恩情,哪边都无法放下。
可是贺君知近日咳血频繁,身体已经临近油尽灯枯,穆湘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毫无办法。
她开始找些疑难杂症的书籍翻看,其实贺君知这毒要解并不难,难得还是那个血脉相契人选。看褚思铭的模样像是早已经放弃了,只每日用参汤吊着他的活气,叫他不至于哪日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穆湘西看着贺君知越来越憔悴的侧脸,生平第一次被恐慌的情绪席卷。上一世,她的家人她无力挽救,这一世,她喜欢的人也没法留在人间,那么她报仇又有什么意思,不如现在就苦练武艺,豁出一条性命潜入皇宫与沈洵同归于尽。
正在她胆战心惊地看着贺君知境况越来越差时,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一年一度的围猎不日就要举办。她眼见着精神紧绷的贺君知终于松懈下来,满眼的疲惫之色充斥着他的面孔,嘴里喃喃道:“……要收网了。”
穆湘西心疼得要命。之前她对贺君知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和她的目的是同一个,她要掰倒沈洵报仇雪恨,他要拉下沈洵扶九皇子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