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番外二

“怎么?我们不能来啊?这次可是你老公请我们来的。”黄雨蒙才来,赵三春还没来得及将她们两人请进屋,姜照一便跑回来了。

“我们来,你不高兴吗照一?”薛烟笑起来,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

姜照一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还喘着气,忙道,“没有,我可高兴了!”

因为姜照一的这两个凡人朋友,赵三春他们都变得很收敛,阳阳也谨记着母亲的话,不要随便化出原形。

他们的外表看起来和凡人没什么两样,黄雨蒙和薛烟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观音奶奶,您这是做什么?”

姜照一被推到楼上房间里的梳妆台前坐下时,还有些发懵。

“替姑娘梳头。”

观音奶奶笑着说了一句,随即让小少年将木匣子放到梳妆台上。

“上次给姑娘梳头,还是在寒居山,”

她用木梳动作轻柔地替姜照一梳发,“一转眼,也过去挺长时间了。”

“是啊。”

姜照一想起那些漂浮在山间,毛茸茸的山灵,还有当时还没恢复人形的小刺猬送到她面前的竹实。

那段记忆,仍是带着朦胧的山雾,湿漉漉的水气的。

“姑娘到底还是吃了苦。”观音奶奶的声音再度落在她的耳畔。

“但如果你不是这么倔强的人,那也许,这世上就真的不会有神存在了。”观音奶奶微微一笑,“做神明的妻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你做到了。”

姜照一抬眼,在镜子里对上了观音奶奶的眼睛。

“就让我替姑娘,好好梳头。”观音奶奶手上握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梳起规整漂亮的发髻,观音奶奶打开木匣子时,姜照一才看见里面摆放的金质首饰。

如雪花般的金叶坠在颤颤巍巍会随之动弹的金蝶步摇上,切割整齐的红宝石在灯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一颗颗镶嵌在一起成了小簇的花朵,被观音奶奶一支一支的插在她乌黑的发髻间。

看观音奶奶拿起那花纹繁复,叮当作响的金项圈,姜照一才发现木匣子底下叠放整齐的一套衣裙。

“观音奶奶?”

她看到那衣裙,猛地抬头。

“先生想还给姑娘应有的仪式礼节。”

观音奶奶将那衣裙拿出来,递到她眼前,“这样的红色,才更衬你。”

姜照一看着她递来的衣裙,愣了片刻,才抿着唇,伸手去接。

观音奶奶亲手做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也没有半分不合适,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那刺猬少年眼睛都亮了,“照一小姐,你真好看!”

观音奶奶是自宋活到现在的,但她替姜照一做的这件婚服却并没有用上那时的青色,而只是颜色浓烈的红。

宽大的衣袖上是漂亮的金线绣成的蝴蝶与花朵,对襟两旁也绣了不少繁复的花纹,浓烈的红与耀眼的金,衬得她纤细脖颈更显白皙。

观音奶奶走上前,将金项圈才替她戴上,随即便听敲门声响。

那小少年开了门,正见外头站着穿了一身西装的李闻寂。

“先生。”

小少年忙喊了一声,退到一边。

姜照一闻声转头,发间步摇和颈间的项圈都叮当作响。

观音奶奶拉着小少年静默地走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姜照一和李闻寂两个人。

姜照一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似乎是有些不太习惯这一身,她手指捏着裙摆,“我不是说过,我不想补办婚礼吗?”

“不想再穿婚纱,就穿这个,”

他走到她的面前站定,打量着她的眉眼,低声道,“不想补办婚礼,那今晚只是吃一顿饭,也不可以吗?”

他乌浓的短发大约是被人打理过了,前额的浅发微卷,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衬衣的纽扣严谨地扣到了领口的最后一颗,禁欲感十足。而此刻低声询问她时,他稍稍低头,那样一双墨绿的眼瞳是那般专注地在看着她。

“也没有不可以……”

姜照一看了他片刻,才回过神,垂下眼睛小声说。

今夜的人已经很齐整了,只是姜照一梳头换衣服的工夫,檀棋和那个叫余荣生的修辟鱼老头都来了。

所有人都坐在长长的木桌前,头顶只有一盏暖色的灯开着,稍显暗淡的暖光更为这简单的婚礼晚宴增添几分特别的温度。

余荣生和严峪他们,甚至是观音奶奶都不太敢跟李闻寂同坐一桌,但碍于还有姜照一的两个凡人朋友在场,他们又不能流露出一点异样,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

后来宴席还未散场,姜照一便被李闻寂牵着手,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他们去哪儿啊?”

黄雨蒙挠了挠后脑勺,她喝多了酒,有点看不太清他们的背影,她转头问旁边的赵三春,“他们不是该上楼吗?”

“上楼干嘛?”贺予星喝迷糊了,搭了句嘴。

“你说干嘛?”黄雨蒙反问。

贺予星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们……散步嘛可能是。”赵三春摸了下鼻子。

秋夜的风已经初见凛冽,吹着姜照一殷红的衣袂,她也喝了点酒,也不算醉得过分,但也多多少少有点迷糊。

这夜风吹过她的脸颊,勉强唤回她几分清醒。

天边有一轮浑圆的月,夜幕之上缀满天星,她的衣袂拂过草叶,山林间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一颗颗莹光从他的衣袖里流散出来,她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半睁着眼,伸手想去将那些漂浮在他身边的星星捧到手里。

“我们去哪儿?”她终于想起来要问他。

远离了别墅,站在山间小径上,她看见他转过身来,无暇的面庞在这样清冷暗淡的光线里,更添神秘的美感。

他仍握着她的手,低眼看着她时,轻声说,“想不想知道,你写信给我的那四年,我在哪儿?”

她的反应有点迟钝,过了几秒,才点头,像个小孩一样乖乖地答,“想。”

话音才落,她眼前忽然沦落为一片黑暗。

一时间,

她闭起眼睛,好像风声,和那些在山林偶尔响起的鸟鸣声都已经离她远去。

脚下有了坚实的触感,却同时激荡起清晰的水声。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面前的他。

但此刻,他们已经不是在游仙那座山上的小径上了,她看到他身后嶙峋犹如鬼面一般的石壁,也看到四处漂浮的时而幽蓝时而变绿的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而她脚下,竟是湛蓝的粼波。

可她站在水面,却如履平地一般,漂浮其上。

“这是哪儿?”

她的酒意仿佛又清醒几分,好奇地往四周探看,可这里总是漆黑的,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荒芜的尽头还是荒芜。

这里看不到丝毫生机。

也没有任何鲜亮的色彩。

“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