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的鳝鱼肉此时在盘中摆放着。
彦老本做好了从头来过的准备,余光一瞥，却是发觉那份鳝鱼肉整理的干干净净，比苏瑶交上来的鳝鱼段还要干净,凑近一闻，全然是淡淡的肉香。
“基本功扎实，不错，不错。”
夸赞了一句。
彦老便将这盘鳝鱼肉毫不客气的征用了。
梁溪脆鳝，当地人又称甜鳝。
一道除了在苏州当地能够吃到最正宗的火候菜。
其他地方几乎少有，这不止与它的味道有关，更重要的是与地域有关,这菜对苏州人来说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佳肴,对其他地方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毕竟如今鳝鱼价格不低，一斤的重量最后做出的成品也得缩一半的水。
定价低了，赚不到钱。
定价高了，食客们不买账。
一份能够吃到尽兴的梁溪脆鳝超过三位数，有这钱还不如吃真正的海鲜呢，再不济，一大盆酱骨头，烧鸭，整鸡一类的大荤也能吃到饱。
种种原因下,能够做好梁溪脆鳝这道菜的师傅国内罕见。
一是成本兜不住,二是做法复杂。
于是这道菜很长一段时间在餐桌上很少见到。
但彦老是正宗的苏州人,就馋这个味道。
学艺有成后,为了研究这道菜可以说是走遍了整个无锡，拜访不少名师，其中也不免遭遇闭门羹，但好在研究许久,这梁溪脆鳝还真让他研究了个透彻。
做出来的成品堪称苏州一绝。
“不过要我说啊，还是现在的人太浮躁了，这种河鲜的味道是他们欣赏不来。”彦老饶有心情的絮叨了以前的往事，笑着哼哼道：“哪像我们小时候，夏天去水塘，河边下笼子，一笼鳝鱼连骨头都能炸酥了给吃下肚。”
“也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说现在的年轻人不会吃啊。”
彦老起锅烧油，一双手沉稳有力，丝毫不抖。
油未热。
他侧头打量道：“苏家丫头，你刀工从哪学的？”
苏瑶含糊不清的说：“以前看电视剧觉得里头的厨师刀工了得，那会儿对下厨也比较感兴趣，就有事没事练了练，然后就这样了。”
难不成还真是天赋？
彦老眼底闪过思量，随后全心全意制作手头上的这份梁溪脆鳝了。
厨师的手与寻常人是不一样的。
像彦老这种几乎大半辈子都在后厨的人，尽管面容再怎么老，这双经常沾油荤的手也是光滑整洁，手腕力道十足。
“滋啦——”
鳝鱼肉下锅，油锅上面浮出一层密集的泡泡。
一股异香席卷而来。
苏瑶不由得凑近两步，看的更认真了。
一老一少挨在一块盯梢着油锅，适才还饱满的鳝鱼肉逐渐缩水，然后定型，彦老眼疾手快地捞出，等着热度下去重新复炸，这次时间久了。
直到鳝肉不再冒泡泡，水分全都吊干，才算是炸好了。
但这还不算完。
苏州人爱吃甜，这道脆鳝自然也是甜为主，咸为辅。
绍酒、姜末、酱油这些调基础咸味的就不说了，接下来加入了大量白糖还不够，一大勺麦芽糖放进去搅匀成了卤汁，再与炸制好的鳝鱼一携裹……
出锅的时候，每一条弯弯曲曲的鳝鱼盘旋在盘中，稍稍用筷子固定一二。
成品赫然是一座‘盘龙’山！
彦老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了无数遍。
“梁溪脆鳝，丫头尝尝？”
“那我不客气了。”
苏瑶也许久没尝到这个味了，毫不犹豫地伸出筷子夹了一条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先甜后咸。
甜而不腻，鲜味十足，炸制过的鳝肉也是火候刚好，松脆香酥，完全没有任何焦味。
“好吃！”
苏瑶眼中绽放光芒，不过片刻的功夫，一条鳝鱼肉迅速下了肚。彦老笑眯眯的正要说什么，只见后面传来几道声音。
“师父师父，让我也来尝尝。”
“脆鳝您都好久没做了，让我也尝一根。”
“师伯，不能厚此薄彼，带我一个啊！”
……
平时彦老出手做这道菜的机会少之又少，今天也是托了苏瑶的福，底下的徒弟才能见到他亲自动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争抢了起来。
看的华苓直摇头，吐槽道：“一看就知道平时你没教这道菜，抠门。”
否则哪里会抢成这样哦？
“瞎说，明明是他们不学。”
“呵，我会信你？看看你那几个徒弟饥渴的眼神哦。”
“还不是现在大环境的影响，要是他们想学，回去我就教！”
华苓激的就是这个。
她看着桶里边还剩了不少的鳝鱼，扬了扬下巴道：“呐呐呐，大家可是都听见了啊，这可是潘彦自己说要教的，可怪不得我，你那些徒弟就先不说了，今个儿第一次见苏瑶，择日不如撞日，先把她教会再说呗？”
彦老：“……”
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嘴皮子一掀，我就得把这道菜免费教人了？
又不是我徒弟。
彦老轻哼一声，不打算接茬。
苏瑶脑子里还在记录彦老刚才的制作手法和顺序，人还懵着。
下一秒，她就被华苓揽着肩头，亲昵邀约道：“我倒是觉得苏瑶合我眼缘，不如喊我一声师父，跟在我身边学一段时日？虽说这梁溪脆鳝我不会嘛，但要说起粤菜，你师叔我绝对是他们这里头做的最好的。”
“苏瑶，怎么样？”
“叫一声师父听听？”
华苓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苏瑶不禁朝父母投去一个眼神，夫妻二人似是早有预料，暗不作声地朝她点点头。
苏瑶顿时悟了。
今天甭管有没有苏盛挑事这一出，父母本就想着替她找个师父带着，而身边这位是当年一品轩里唯的一名女性，摆明了就是来撑场面，堵住众人嘴的！
明白了这一点，苏瑶看向和蔼的华苓，嘴一张就要喊人。
那头彦老急了，吹胡子瞪眼的，“师妹，这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懂不懂？小丫头吃了我的脆鳝，我还没说什么，你凭什么先开这个口？”
“呸，你不是瞧不起女人进这行吗？怎么，又改口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别血口喷人。”
“越老越来劲啊，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吵了起来，其他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掺一脚，说：“这么好的苗子哪能让你俩给摘了去，也考虑考虑我们啊！”
‘评审们’吵作一团。
吃完那道脆鳝的徒弟们则是围着苏瑶，亲亲密密地邀着人唠嗑去了。
如无意外，这估计是他们的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