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卿伶坐在椅子上,她回想着总局的各个条例,但每每写完一条,眼前总是会不自觉地出现其他场景。
她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笔,冷汗直冒。
那些早已经遗忘的往事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小镇的福利院不大,甚至也没几个孩子,整个福利院工作的都只有老院长一个人,老院长人也老了,没有接班人,唯一的心愿就是院里的每个孩子都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寄养家庭。
卿伶生的小小一只,院长说,她是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落下了病根,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来说,就算是生的好看,也不如一个健康的身体。
卿伶眼前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那些模糊的脸在面前笑:“你不就是没人要的吗?”
“别吃了,再怎么吃都是这个豆芽样,谁都不要你。”
手微微抖两人一下,卿伶强行拉回自己的心神,重新又写了一条。
但才写完一条,这次眼前却又浮现了另一个画面,那是她梦里见过的。
院长将她带到福利院门口的一男一女面前,喜笑颜开:“小五,以后你就有爸爸妈妈了。”
她是院里的第五个孩子,却是最后一个被领养的。
那个妈妈看了她一眼,勉强道:“长得还挺乖巧。”
院长也说:“孩子性格也好,不争不闹的,你们一定喜欢。”
卿伶想笑,却笑不出来,但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是笑了,她有一个家了。
那个家不算富裕,只是镇上的一个普通人家。
她的房间很小,卿伶却很满足,她有自己的小床了,以后也没人会跟她再抢吃的了,而且她多了爸爸妈妈。
卿伶抿了抿唇,视线有些模糊。
她听到小小的自己在喊爸爸妈妈,但那两人却没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来这里,摸一摸。”
她像是一个定时的闹钟,每天都要被妈妈拉到她的面前,摸摸她的肚子。
他们说,这是要给她的肚子一点孩子气,这样妈妈才会生出来宝宝。
小卿伶问:“那我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爸爸妈妈神色不太好看:“不要乱叫。”
小卿伶只好乖乖不说话,她直觉爸爸妈妈不太喜欢自己,但他们却给了她一个避雨的地方。
她每天都会起很早,搬来凳子学着其他大人做做家务,想让父母多喜欢自己一点。
父母吃完饭放下筷子后,她也不敢再拿起来,因为他们会生气。
只要一生气,她就会挨骂。
小卿伶坐在餐桌上,耳边是妈妈不太高兴地抱怨声:“白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在这里吃白饭,这养大要花多少钱。”
画面笔尖在纸上重重地划下了一道痕迹,卿伶轻轻舒了口气。
但耳边却传来了以前那些邻居的声音:“这孩子听话是听话,不过不爱说话啊。”
“说什么话,不过就是那两口子白捡回来的一个小帮工。”
“要我说,生不出来就算了,不如好好对她,以后也好养老不是?”
“说什么话,一个女娃咋能养老,他们不是一直想要儿子吗?”
“听说要是再生不出来,就要把这孩子送回去了。”
“不是说福利院那个院长生病了,福利院都关门了,还送到哪里去?”
小卿伶越听越心惊,回家后更是不敢说话,但每天摸妈妈的肚子却更勤快了,她希望这里快点出来一个弟弟妹妹,这样她就不用走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来,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有了有了!”
画面戛然而止。
卿伶却很久都没有再落笔,她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眼里却一点涩意都没有。
她手边放着之前主神给的文件袋,那是她过去的记忆。
可既然现在都进了九域,这些东西要不要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放下笔,不想再一段一段地被折磨了,干脆打开了袋子,拿出来那几张薄薄的纸。
明明是那些不想触及的回忆,却只被这白纸黑字打出来,像是没有感情似的,说忘就忘。
那些记忆也一瞬间如同潮水涌入脑海。
“以后要叫我们叔叔阿姨,不要叫爸爸妈妈,免得被我们儿子听到了误会。”
小卿伶强行改口:“好。”
“房间腾出来,再装一下,以后做儿子的房间。”妈妈说,“卿伶你就暂时先在客厅安个床。”
小卿伶看着她的肚子,点头:“好。”
至少不是让她走,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
但他们也都很开心,因为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女,他们都生下来了。
但小卿伶也明白,自己现在真的成为了这个家里最多余的那个人。
她比妹妹要大几岁,却没有被赶出去,因为也在慢慢长大的她要学着开始照顾妹妹了。
爸爸妈妈要出去工作,她就要负起责任,不能在这个家白吃白喝。
“卿伶!那是宝贝的牛奶,你怎么能动!”
“卿伶,这蛋糕是给我们宝贝买的,你不许偷吃。”
“你现在长大了,自己会住校了吧?你们学校是不是有补助金,省着点用,我们家里很困难,不要给我们造成负担,学校食堂是不是有勤工俭学岗吗?”
“上大学了,可以做兼职了,给家里也分担一些,你妹妹的生活费你应该也可以出一半吧?毕竟你是我们养长大的。”
卿伶摸着那些白纸上的字,其实纸上写得并不详细,但一看到的一瞬间,过往就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忘不掉,也丢不掉。
最后一张纸是只有一句话,寥寥数语,总结了她的一生。
“19岁,意外落水身亡。”
卿伶看着那几个字,想起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寒假过年了,她每年都会回去几天,因为要给院长拜年,出于那些微薄的情谊,也要见养父母一面。
这一年,这个妹妹即将高考,而养父母没什么文化,需要她来帮妹妹辅导。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还好心地说要带她去江边玩。
那是离小镇不远的一个江流分支,水流不急,也算是一个小风景,这在过往是没有过的。
卿伶没有拒绝,或许也是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天气冷,没几个人。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带她去一点暖和的地方,卿伶那时候想,这是最后一年了,院长今年已经过世,以后的她也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
身旁时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而她这些年来,依旧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