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高速公路时，天已经黑透了。

女示沿着乡村公路往外开，进入了森林覆盖区。

她把车停在了路边，脱掉鞋子，赤脚进了森林，一步步走到边缘深处。这地方荒无人烟，野跑也不会选择如此崎岖深入的地界。耳听八方之后，女示利索地给自己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她大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湿润冰冷的泥土中，半个脑袋露在外边，看着天边稀疏的星星。

直到此时，女示才感觉到了安全和平静。

母亲。

我怎么才能让您从沉睡中醒来……

※

张鱼鱼特别忧虑。

阿汝已经夜不归宿大半个月了。

每天下午四点就下班，失踪一晚上，早上九点准时到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阿汝晚上去了哪里，小跑车的自动驾驶系统显示，阿汝每天驱车三十公里，去了森林公园的边缘——那地方连个汽车旅店都没有，系统也没显示阿汝住在车上，她每天晚上跑去荒郊野外露营吗？那还能十九、二十天，天天都去森林边缘露营？

这小东西肯定是在自动驾驶系统上做了手脚，悄悄跑到其他地方过夜了！

张鱼鱼满怀忧虑又不敢多嘴询问，甚至都不敢在小助理跟前露出任何担忧的表情，只怕小助理受了刺激继续逆反。

直到有一天，安妮跑来找女示玩耍，惊讶地问：“阿汝，你怎么天天穿这一身！你没有衣服穿了吗？你很喜欢这套衣服吗？天天穿不会穿坏吗？”

张鱼鱼偷偷观察两个小姑娘的对话。

已经二十三天穿同一套衣服的阿汝面不改色：“关你什么事。”

安妮小狗腿地抱住阿汝：“我想和阿汝一起吃饭逛街买衣服。”

阿汝硬邦邦地回绝：“我不想。”

“有一家新开的北沃餐厅真的很好吃的，他们有泥土烤房烤一种面饼，叫馕，听说是北沃的特产，阿汝你不是沃星移民吗？我们去吃你的家乡风味啊。”安妮极力推荐。

“我是南沃移民。我们的主食是炒饭，不是馕。”阿汝再次拒绝。

“那你想吃南沃餐厅吗？我都可以！”安妮继续狗腿。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年轻男子走出电梯间，手里还提着看上去就很高端的便携工作台，四处张望一番，走到张鱼鱼的门口打招呼：“您好，我是下河区ai工程师工会派遣的三级执行工程师，您这里是……投诉s377911040079号的当事人张鱼鱼女士吗？”

张鱼鱼连忙整容接待：“对，您好。请坐。”

“哦，是这样的。先前您曾经在线上申请了一次ai保安机器人的实地鉴定，根据反馈，您是对实地鉴定的结果提出了异议。根据本工会的内部审查和复核，工会认定，编号005623号鉴定书的结果是公正真实有效的，您的投诉将不予受理。”这位工程师彬彬有礼地宣布。

张鱼鱼也不和他打嘴炮，直接问：“嗯，既然如此，请给我一份正式的书面回复。”

她微微一笑：“上庭要用。”

“工会能给您的只有编号005623号鉴定书。”工程师也保持微笑。

“那您跑来浪费我的时间是觉得这里咖啡很好喝吗？”张鱼鱼问。

工程师居然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含蓄羞涩的微笑：“其实，此行除了代表工会给您带来这个毫不要脸的回复的之外，我个人也想给您一些建议——智创ai集团和西海所有ai工程师工会都是深度合作单位，集团内部的工程师也都出身ai工程师工会，整个行业都是近亲繁殖。您向ai工程师工会申请鉴定书，不可能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张鱼鱼点点头，问道：“那么，您的建议是？”

“向经销商申请更换新设备，要十年或是二十年联保，或是几次免费保养。这是比较合适的赔偿方案。如果您非要搞个大的，可以向国际ai工程师工会申请鉴定，不过，就算您拿到了国际ai工程师工会的鉴定书，也未必能拿到天价赔偿，就算拿到了天价赔偿——说真的，智创ai集团垄断了西海所有ai机器人的制作与经销，一旦被他们列入黑名单。”

工程师说着很遗憾地耸了耸肩：“您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ai机器人了。”

这番话在常人听起来，很可能会和要挟恐吓等挂钩。

但是，张鱼鱼很明白其中的道道，工程师并未危言耸听，他的每一句话都很真实。所以，这位工程师在给出建议之后，很直接地提出了要求：“我可以来一杯秘书小姐亲手冲泡的黑咖啡吗？”

不等张鱼鱼拒绝，女示已经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

“约个时间。”

英俊的工程师受宠若惊：“您几点下班？”

“我现在就可以下班。”女示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走吧。”

张鱼鱼觉得有什么她不知悉的事情发生了：“阿汝？这个……”

女示指了工程师一眼，说：“长相英俊，体格健壮，没钱没势。”她想了想，“还是今天不可以早退？要五点才能下班？”

张鱼鱼被她噎了个哑口无言：“那倒也不是。可是，你……算了，你去吧。”

工程师风度翩翩地等在门口，女示去休息室拿了自己的包，在安妮兴奋鼓励地悄悄鼓掌中，挽住了工程师的胳膊，真就像是男女朋友约会一般，跟着工程师下楼到停车场。

直到她坐上了副驾驶位，工程师刚想询问她喜欢吃什么菜，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

“带我去见琼.道森女士。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女示冷冰冰地说。

唬得工程师一边倒车出库，一边悄默默地电话请示上级。

得到磐女士的指示之后，工程师灰溜溜地收敛住锋芒，从“刚约到漂亮女友的得意小伙儿”自动化身“女神的司机”，一路上，呼吸收敛，目不斜视，直到把车安全稳定地开到指定地点。

“您好，女士。已到达目的地。”工程师礼貌地打招呼。

目的地已经有高级侍应稳步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请女示下车：“女士，请。”

出乎女示意外的是，道森女士选择在一间高级酒店与她会面。从特殊通道走了私密电梯，直达五十六层会议室，打扮成酒店工作人员的特工打开了一扇小门，里边是一间小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