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缨皱了皱眉头,说:“好像是没有的。”
“没有……”黎洛挑了挑眉。
谢棠说:“没有?不可能罢,他是吴老爷的儿子,没道理从来没去过自家的猎场罢?”
吴津才还真是从来没去过自家的猎场,这一点谢长缨也打听过了,着实让人出乎意料。
谢长缨说:“这个吴津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几乎一年到头都不会回到吴家的,所以吴老爷才会对俞墨更好一些,反而不亲近自己的儿子。”
吴津才总是不着家,听说是生意太忙了,所以并没有去猎场玩过,和其他几个上吊自杀的人不太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黎洛笑了,说:“缨缨,你再去打听一下,这个吴津才到底是不是吴老爷亲生的。”
“什么?”谢长缨有些惊讶,说:“亲生的?”
谢棠也很惊讶,说:“没听说吴家大少爷不是亲生的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黎洛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但是我觉得有隐情,因为……他身上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去打听好了。”寒敬亭站起来,说:“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现在大雪封山,山庄里的客人和仆役都不能离开,尤其人心惶惶的,想要在这个时候打听事情,并不是难事,大家都在讨论吴家闹鬼的事情,都在讨论吴家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恨不得能将吴家祖坟都给刨出来。
寒敬亭出去打听,让谢棠先和他们坐一会儿,也免得谢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外面的雪花似乎小了一些,但是仍然没有停止,寒敬亭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他头上一片白雪,看起来很冷的模样。
谢棠立刻迎上去,给他掸掉身上的雪花,说:“师父你回来了,是不是很冷。”
谢棠握着寒敬亭的手给他取暖,寒敬亭微微一笑,说:“不冷,事情我打听到了。”
“寒太傅果然很有一套啊。”黎洛忍不住调侃说:“这么快就打听到了,不会是用了什么美男计罢?”
寒敬亭:“……”
寒敬亭干脆无视了利落的揶揄,道:“让你猜准了。”
谢棠睁大眼睛,说:“吴津才真的不是吴老爷亲生的吗?”
寒敬亭点了点头,说:“有流言是这么传的。”
黎洛一点也不惊讶,说:“具体说一说。”
事情还要从吴老爷的妻子说起,吴老爷入赘之后,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取名叫做吴津才。而他们见过的吴家小姐,其实并非吴夫人生的,是后来吴夫人去世之后,吴老爷和小妾生的孩子。
当年吴夫人生了孩子之后,因为难产身体有些不好,但是娘家有钱,所以吴夫人并不应该短命,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寒敬亭说:“听吴家一个老仆役说,当年吴老爷去打猎,把小少爷吴津才一起带去了,结果吴津才丢了。”
这传闻已经很久没有在吴家听到过,若不是现在人心惶惶,也没有人会提起当年的事情。
那老仆役说,吴老爷非常喜欢打猎,竟然带着还不大的小少爷吴津才一起去了。吴夫人对此是反对的,不过吴老爷没当一回事。
谁料到那一次打猎,就真的出了事情,小少爷吴津才一去就没有回来。
寒敬亭平静的说:“听说是吴老爷打猎的时候,一时没留意将吴津才给弄丢了。然后……”
吴家的仆役们在猎场里到处寻找,怎么都找不到吴津才的人影。最后他们只找到了吴津才的一颗脑袋……
吴津才还很小,一颗小孩子的脑袋孤零零的滚在树坑里,只剩下孩子面目全非的脸,其他什么也没有剩下。
小少爷被猎场里的野兽给吃了。
吴夫人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忽然一病不起,而且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每天都大喊着要找孩子,要找她的儿子。
那段时间,吴夫人病的很严重,而且闹的很严重,每日都疯疯癫癫的大骂吴老爷,说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后来,”寒敬亭说:“吴老爷突然抱回来一个小孩,说他就是吴津才。”
吴老爷找来了一个小男孩,长得也不见得很像吴津才,但是吴夫人疯了,她根本认不出人来,真的以为自己的儿子回来了,高兴的不得了。
那之后,吴夫人好像正常了,也不疯了。但是根本没挺过多久,吴夫人便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黎洛幽幽的说。
谢长缨看他,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你的意思,你觉得计划这些事情的人,是吴津才?”
黎洛点点头,说:“还是缨缨聪明。”
谢棠惊讶的说:“吴津才?你是说,吴老爷、新郎和孙公子,都是被吴津才杀死的?”
若说这是一场复仇,那么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人怎么可能是吴津才,应该是俞墨才对。
但是黎洛却不这么想,相对比俞墨,吴津才才更为可疑。
“可是吴津才刚刚……”谢棠有点迷茫了,说:“也中邪了,差点上吊自杀,刚被救下来啊。”
“是啊。”黎洛点点头,说:“简直画蛇添足,本来吴老爷的死,他已经就要暴露了,这一下子更是暴露无遗,所以我才会怀疑他。”
谢棠听不懂了,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黎洛说:“我当然不相信,那些人是真的中了邪,被鬼附身,这才上吊自杀的。”
就如黎洛曾经说过的,最可怕的不是已经死了的人,而是那些还活着的人。接二连三的上吊自杀,看起来像是中邪一般,可仔细想想,其实根本就不复杂。
黎洛道:“首先,新郎官的死最为简单,我第一眼瞧着就觉得不像是上吊自杀的样子。”
因为那把椅子。
谢长缨还记得,当时黎洛就说,屋里上吊用的椅子很不寻常,看起来像是别人踹倒的,而不是新郎自己踹倒的。
黎洛道:“成亲那天,新郎和吴小姐不知道产生了什么矛盾,吴小姐刚开始看起来要悔婚,都没有出现。后来新郎去找吴小姐,一去不复返,吴小姐倒是自己出现在了喜堂。那个时候吴小姐听说新郎上吊自杀了,当时反应一看就不相信,说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把戏,姑娘家都不屑的用。”
黎洛继续说:“我猜,其实当时新郎官,的确是想要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来说动吴小姐继续成婚。”
新郎官想要假装上吊,逼着吴小姐跟自己继续成亲。只是新郎官登上椅子,把上吊绳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有人忽然踢翻了新郎官脚下踩的椅子。
新郎官始料未及,但是孤立无援,竟然便这般活活的吊死了,成为了第一个上吊自杀的人。
大家听了黎洛的话,都是点了点头。不过谢棠很快问:“那孙公子和吴老爷呢?他们脚下的椅子没有问题啊,吴津才怎么能杀了他们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自杀。”
黎洛也点点头,说:“是啊,他们的确是上吊自杀的,不过是迫不得已,才选择自杀的。”
这个世上,有的时候的确有某样东西,比性命还要重要。
黎洛说:“你们忘了,孙公子死的那天晚上,孙姑娘被人给打晕了,然后她再醒来,就看到了上吊自杀的兄长。是谁将孙姑娘打晕的呢?又是谁将孙姑娘放在孙公子面前的呢?那个人又为什么要将孙姑娘带到孙公子面前的?”
谢长缨恍然大悟,道:“凶手用孙姑娘作为人质,逼迫了孙公子。”
黎洛没有点头也没有肯定,只是说:“孙姑娘说,她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是对她最好的人。或许别人都觉得孙公子是坏人,但是在孙姑娘眼里,他哥哥的确是个好人。”
孙姑娘被打晕,出现在上吊的孙公子面前,这并不是巧合。是凶手将孙姑娘打晕,带到了孙少爷面前,以孙姑娘的性命作为筹码,要挟了孙公子。
孙公子在选择和犹豫之后,终于选择自己上吊自杀,来换取他妹妹的命。
“那吴老爷也是这样?”谢棠说:“也被人要挟了?有谁的命在吴老爷眼里值钱的吗?”
吴老爷这个人太冷漠太可怕了,谢棠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他把自己的儿子弄丢,被野兽吃掉,而吴老爷似乎一点也不伤心难过,反而找了个假孩子来冒充儿子,敷衍疯掉的妻子。
谢棠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让吴老爷用性命来交换的。
黎洛说:“在某些人眼里,性命也许不值得什么,但是有样东西,反而非常值钱,比性命还要重要。”
“脸面。”谢长缨淡淡的说。
黎洛点头,说:“没错。”
山庄接二连三的出现诡异现象,又有那么多宾客都被困在山庄里,而吴老爷心虚了。他发现新郎和孙公子的死,都和当年那些孩子有关系,所以吴老爷已经发现了,是有人在针对他。
有人想要复仇,有人想要揭露当年那些丑事。当着众多宾客,当着所有人的面子,叫吴家颜面扫地,叫吴老爷晚节不保。
黎洛说:“吴老爷身体已经不好了,估摸着也没几天好活的,这都最后一节骨眼了,他这个大善人若是晚节不保,恐怕……”
凶手太聪明了,拿捏住了每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利用他们最珍视的东西,逼迫他们上吊自杀。
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吊自杀,山庄里的人都开始害怕了,觉得肯定是恶鬼杀人。
原本黎洛也没有怀疑吴津才,他和大家一样,最为怀疑的是俞墨,觉得可能是俞墨在复仇。
但是情况在吴老爷自杀的时候,有些个不同了。
黎洛说:“当时吴津才第一个发现吴老爷自杀了,他说他赶到的时候,吴老爷甚至还看了他一眼才死的。”
大家回想了一下,都对此有印象。
黎洛又说:“我问过他,看到吴老爷上吊自杀的时候,屋里有没有其他人,或者院子里有没有其他人。”
那个时候,吴津才很确定的告诉他,没有。
黎洛说:“新房里外间那么大,院子也那么大。他急匆匆的走进来,就看到自己爹上吊自杀了,应该很是慌张才对。但是他为什么又那么肯定,屋里和院子里没有可疑人呢?”
他的话实在是太肯定了,没有丝毫的犹豫,让黎洛止不住对他怀疑了起来。
其他人听到吴津才说没有别人,都会觉得很恐怖,觉得吴老爷绝对是中邪被恶鬼附身了才会自杀,而黎洛却觉得……
吴津才有所隐瞒。
黎洛说:“我本来就有点怀疑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结果很快的,他竟然也中邪了。”
小厮没有说谎,小厮被吴津才给吓着了,大家听到了这件事情,也都被吓着了,好像中邪和恶鬼千真万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在黎洛眼中,这就是一出蹩脚的戏。吴津才为了让大家相信中邪的事情,反而暴露了自己。
谢长缨听了黎洛的话,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有什么证据吗?”
黎洛笑眯眯的看着谢长缨,说:“原本我是想要去找证据的。但是……”
他说着顿了顿,这才说:“但是现在,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就算没有证据,没有结果,应该也可以罢?你说呢缨缨。”
谢长缨明白黎洛的意思,不论是吴老爷,还是新郎官,或者是孙公子。就算在某些人眼里,他们是好人,但是也不可磨灭他们当年做过的事情。
院子里的白骨是真实的,谢棠曾经的遭遇也是真实的。黎洛并不是个冷静的人,其实他和谢长缨一样,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根本见不得那些不公平的事情。
在黎洛眼中,那些人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恶人去寻找什么证据呢?
谢长缨和黎洛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说:“听你的。雪停了我们就下山。”
大雪来的很汹涌,其实去的也很急促。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大雪竟然便停了,而且日头不错,积雪也有融化的势头。
黎洛才醒过来,裹着被子缩着脖子,将自己团成一团,根本不愿意从被子里出来。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还留恋着被窝,其他人都已经醒了。外面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
黎洛嘟囔着说:“缨缨,是谁啊?”
谢长缨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的是谢棠和寒敬亭。
谢棠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说:“有人给我留了一封信。”
“什么信啊?”黎洛终于还是起床了,揉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