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以后枝枝成了公子的房里人,岂不就成了主母?
梁知节微笑道:“外面风大,小娘子还病着,就别去外头吹风了。等公子回来,我自会回禀公子。”
妙英知道梁知节在推搪。
昨天寿宴上元璟对她的冷漠态度,所有人看在眼里。
她昨晚拍了一夜的门,直到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元璟始终没有来见她。
最不堪的回忆翻腾着涌上心头。
这几年,少年元璟缓缓跪倒在泥水中的身影,一次次在她梦中重演。
妙英攥紧被褥。
“小娘子和我们公子是旧相识?”
梁知节忽然问。
妙英回过神,无言以对。
她和元璟,何止是旧相识?
他们曾是至亲兄妹。
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朝夕相伴,他去道观清修,她胡搅蛮缠跟着一起……
直到她十四岁。
十四岁以前,枝枝是元氏贵女,是元家八爷的掌上明珠,是楚州最跋扈骄横的元十四娘。
娇生惯养,侯服玉食。
每日前呼后拥,飞鹰走马,少年鲜衣,恣意风流。
她是元妙英,楚州最娇贵的小娘子。
那时,楚州民间竞相传唱:楚州十四娘,戴最华丽的头冠,穿最鲜亮的衣裳,骑最矫健的骏马,挽最宝贵的神弓,嫁最俊俏的儿郎。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十四岁以后,元妙英成了王府的禁忌,成了亲人口中的野种。
元家十四娘,真的只做了十四年的元氏女。
元妙英的名字被抹去,尊严被粉碎,棱角被磨平。
活生生的削肉剔骨。
昔日贵女,坠落尘埃,任人作践。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志向,所有的抱负……给予她这一切的人,又亲手把这些捏碎。
到最后,她只剩下一副虚弱躯壳。
这样的她,是元璟的什么人?
……
妙英半晌没吱声。
元璟没有告诉身边亲随她的身份,是不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待她?
窗外忽然咚咚一阵脚步响。
砰的一声,赤发阿吉猛地推开房门,看着梁知节,顿足道:“你快去宴席上看看!”
房里几人吓了一跳。
梁知节皱眉,朝阿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吉回他一个瞪眼,指指元妙英:“都是她惹出来的!”
梁知节很想再踹他一脚。
妙英把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对香奴道:“香奴,帮我煎一碗药来。”
香奴答应着出去了。
梁知节看一眼妙英,走到门边,确认香奴走远了,回头示意阿吉:“宴席上出什么事了?”
阿吉一张脸气得和头发一样红,恨不能把手指头戳到妙英脸上去,“那些酸臭书生在作诗骂公子!骂公子始乱终弃!辜负了她!”
梁知节:……
妙英:……
阿吉义愤填膺。
……
冯都尉绞尽脑汁想探查元璟来流沙城的目的,一夜过去,一无所获。
今天冯都尉又设了个私宴为元璟洗尘,继续试探元璟口风。
因元璟是进士科出身,冯都尉请了些边郡文人清客来作陪。
席间,众人一为助兴,二为奉承元璟,三为卖弄学问,提议效仿古人,投壶赋诗。
冯都尉附庸风雅,设下彩头,还许诺会为拔得头筹者写一份荐书,书生们激动不已,跃跃欲试。
当时,阿吉几人佩刀立在厅堂外。
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分辨不出那帮书生谁的诗好,谁的诗俗,只能从众人的反应看出个大概。
书生一个接一个走到堂前吟咏诗句,众人或抚掌叫好,或默默吟诵,或敷衍而笑。
一轮比试,有的说这个张郎君的诗好,有的说那个姚郎君的更好。
这时,一个身穿簇新襕衫的年轻儒生举着酒杯走到堂前,遥遥对着元璟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