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老王爷宣布把正院东边一处空着的院子拨给元璟一个人住。
阖府哗然。
二房的元二爷头一个跳起来反对:“不行!我家大郎才是长孙,九郎凭什么?”
老王爷望着一屋子愤愤不平的儿孙,苦笑道:“我这老朽之身在一天,你们享一天的清福,等我一闭眼走了,谁能保住元氏的爵位?”
众人哑口无言。
在楚州,王府依旧维持着旧日的威望体面,可元家人自己清楚,王府这几代子弟不甚成器,丢了兵权,又挤不进士人圈子,迟早会和其他湮没在朝堂动荡的开国功臣之家一样,被人彻底遗忘。
十几年前,老王爷曾上疏为长子请封世子,后来长子犯了些过错,被先帝严词斥责,一度传言先帝要收回元氏爵位。
这几年宗正寺召集各地宗室入京,好几次忘了元氏,而且始终没有重提为元氏请封子弟的事,元氏怕宗正寺翻旧账,不敢埋怨。
培养不出带兵打仗的武将,元氏一族想过干脆弃武从文,科举入仕。本朝重文轻武,朝堂宰执都是文官出身,走士人之路更便捷,也能重振门楣。
奈何族中子弟实在不是这块料。
老王爷的几个儿子头悬梁锥刺股,读书读到白了头发,也没能蟾宫折桂。
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孙子身上。
老王爷力排众议,儿子孙子们纵然满腹委屈,到底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元二爷背地里大骂老王爷偏心:“老头子糊涂了,这么多孙子不疼,非要疼一个有疯疾的!”
其他人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何况还是一个有病的?等几位小郎君长大,王爷见他们文武双全,自然会回心转意。”
堂兄弟对元璟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忌惮,也多了几分疏远。
元氏各房暗流涌动,纷争不断。
被众人视作对手的元璟却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严格按照在道观养成的习惯勤学苦读,即使没人督促,也风雨不辍。
外面的热闹,元璟漠不关心。
观中都讲说得对,他天生就是道士。
……
不觉就是数月光阴,刘叟又被老王妃差遣去胭脂巷送些吃食。
刘叟回来时,揣了一些新巧玩物,笑着道:“以前没看出来,八爷真能吃苦!坐船南下,又坐海船,去了苏州府、明州府、广州府,贩了满满一船的广东珠玉、两浙丝绸,船还没进府城,已经卖了一大半。小人去请安的时候,八爷抱着腓腓在数钱呢!”
元璟闲时或看书下棋,或抚琴养性,那些新巧玩具,他一样没留,让伴当拿去分了。
元八爷南下贩货,吃了不少苦头,听说路上几次遇到水贼、海盗,差点丢了性命,九死一生才换回一船货物。
老王妃在府里提心吊胆,骂老王爷狠心,老王爷也有些心软,又见儿子长了本事,老怀大慰,派人请元八爷一家回府过节。
元璟那天没去前院。
元八爷亲自进院请他,看他端坐在堂前练书法,气势比自己还足,没好意思打扰,问他的功课,夸赞几句,留下礼物,出去了。
刘叟拆了礼物,除了笔墨文具之外,就是些小儿爱吃的吃食点心。
元璟漫不经心扫一眼,没有动。
傍晚时,胖仆妇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过来拜见元璟。
“狗儿,快给小公子请安!”
王府规矩,逢年过节,下人带着孩子入府拜见主子,能拿到不少赏赐。
元璟示意刘叟,刘叟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赏赐,胖仆妇笑着接了。
狗儿难得进一趟王府,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阶前几上摊开放着一包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点心,口水直流,撒开胖仆妇的裙摆,一溜烟跑过去,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狗儿!”
胖仆妇大惊失色,大喊着冲过去,一把提起孙子,手指伸进孙子嘴巴往外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