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要上么?】千帆问。

【上吧。】屠苏苏虽是嘴上说了,可她脚步却有些犹豫,不过就在她犹豫的这一会功夫,那距离她最近的两级台阶竟然颜色又渐渐变浅了,仿若是在慢慢化为虚无。

她脑子一热,登时觉得再不上就为时晚矣,当先踏了一脚,顺着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变故陡生。

原本看起来十分正常的青玉地砖突然开始哗啦啦接连陷落。

【快往上!】

屠苏苏几乎是下意识听着千帆的号令飞快顺着金光台阶向上越去,然而她跑的是够快,那台阶凝成形状却还需要时间。

她不得不在原地等候,愣是望着刚刚自己脚下站着的地面在一片崩塌声中消失殆尽。

如今便只剩下这一根不知尽头的长柱贯通整座高塔,而她站立在三尺宽的金光台阶之上,下面只有黑黝黝的深渊。

屠苏苏扫了一眼就没敢再往下看,她觉得手臂发麻,腿上也有点软,只得闭上双目深呼吸了两三次。

【你说我们这到底算是踩中了陷阱,还是走对了?】千帆大概也有些被这惊变吓到,默了数秒后才重新开口,只是这语气不知究竟是真玩笑还是苦中作乐。

【不知道。】屠苏苏缓了缓,见面前的金光台阶终于延伸到那符咒红丝网之上,立刻再次运功提步,快速跃了上去。

她屏住呼吸,又十分谨慎地轻轻碰了碰那些红色的丝线和符咒,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东西并非实体。

【我得从这穿过去?】

【看着是。】

不知这层红丝符咒网背后又会有什么等着她,但眼下剩余的台阶也开始颜色减淡,她狠下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猛地穿过了这层网。

很难形容具体的感受,好像顺着她最先伸进去的手,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吸力牵引,一瞬间如果在水中过了一遭,再睁看眼时,她再次被眼前的情形震撼。

这绝对不是从玉塔外观上能看到的空间了,甚至膨胀了五六倍还不只,在这个十足宽广半圆形空间里,屠苏苏顿觉自己更加渺小。

虽说宽阔,但这里头却不大亮堂,只因为数不过的光源便只是那穹形天顶上的光孔,零星投在地上落成一块三尺见方的光影,而顺着她如今身边的楠木柱向上看,这柱身竟是越来越浅淡,似乎要渐渐融于光中,直通这整最亮的一个正中心光孔。

这同样不是天光,屠苏苏分辨出来,那光孔里金灿灿的不知道是什么,只十分明亮。

台阶到了这里便停住了,屠苏苏没法继续向上,只得跳下台阶,落到了重新出现的地面上。

【我觉得我们好像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进入正篇。】屠苏苏无意识地拍拍裙子,抬头四处扫了扫。

然而千帆却没有应她。

【千帆?】她心里一慌,却是很快听到对方重新答她,千帆的语气有些凝重:【确实。】

她直觉它的语气不大对,然而还没等千帆开口说下一句,她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细微的变化。

有暗处的嘶哑吼叫。

屠苏苏背脊一僵,立刻抽出了腰间长剑。

无需多言,千帆的高感配合开启,她也睁大眼睛,看见了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数头巨型凶兽。

这凶兽,和最开始把他们都吓住的小石龛里的雕像一模一样。

屠苏苏记得,它们的名字是无极。

谢空明感受到芥子空间边缘一阵波动。

他心有感应,却有些怯于回头。

对方也没有急着开口。

大概是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可毕竟他是更加年长,也更应该承担责任的那一个,谢空明到底还是吸口气转过身,十分缓慢地抬眼,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少年面白如雪,眸若点漆,望向他的神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来了……”谢空明颇有些干涩地开口。

说实话,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刚得知其存在不久的儿子。

他被崔清若关进来的时候从不知道她已有身孕,更不会料到他们的孩子会被她遗弃,而后阴差阳错被大哥的长子捡回去。

等他听完整个过程,只觉得实在滑稽。

更何况,谢琦过得也是不好,不必提这满身沉苛和一双病腿,其中有他分离的羽令阴差阳错落到他身上的缘故,更有他母亲的手笔。

而以谢琦的聪明,大概不会不知道。

“我来问些事情。”对方的声音淡薄如水,明明是与自己相似的五官,明明还是精致漂亮的少年容貌,却有浓重的风雪掩藏在背后,眸中沉郁之色并不似同龄人。

谢空明压了压喉咙间的痒意,垂了眼睛不看他,只低声道:“你且问吧。”

“崔夫人若是身死,您会有什么想法么?”

谢空明闻言一震,飞快抬眸看向谢琦。

“您不用这样看我,”对方的神色却是依旧平静,淡色的唇吐出来的话语并没有因为谢空明的反应而波动:“或许您会觉得我是想要弑母的怪物,但我也只是陈述一种极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年长一些的那位只觉得浑身发僵,然而更多的,是种陌生的心痛,与男女情爱无关,与崔清若无关,更多的是对面前少年的愧疚与心疼。

他看得出来,谢琦大概历经千疮百孔,才会有如今的平静坦然。

“我没有想法……”他哑着嗓子道:“多谢你来问我。”

谢琦大概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反应,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无事。”

两人间沉默了一刻。

却是谢空明又低声问:“你恨她吗?”

这个她是谁,不言自明。

少年似乎勾起唇轻轻笑了一声,那意思听着有些冷嘲的意味,却不知是对于他问出这么老套的问题的嘲讽,还是对于这个题目本身的嘲讽。

“恨过,”他的声音沉了沉:“但我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谢琦说完,便没再多言,无声之间退出了芥子空间。

留下谢空明一人在原地静默。

然而他很快想起一件事,若羽令在谢琦身上,为何他方才完全没有察觉到动静?

羽令不似千帆,已经化出人智,可以在屠苏苏的脑子里苏醒后依旧保持独立,甚至在见到他时主动报信。但他身为羽令的血契之主,不可能对羽令的存在毫无察觉。

一种可能,是他们都猜错了,羽令根本不在谢琦身上。

然而他攥紧拳头,想到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或许谢琦已经将羽令炼化,而这种炼化程度,甚至直接超越了他与羽令的掌门人血契。

“琦儿,你听明白了吗?”

面前依旧摆着清淡的菜色,谢琦和崔夫人坐在花厅里,四周是夜月下安宁的流水声,只不过对面的蓝裙美妇人眸光闪烁地望着他,让这场面多了点难言的沉默和凝滞。

谢琦咽下一口时蔬,顶着对方的目光随意道:“母亲可是在与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