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回到三方院,首要把小胳膊往死里揉了一顿。
小胳膊神神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的,还不服气。
小肚子边吃边叽里咕噜责怪:“你看你,根本不了解陛下。”
轰隆!
小胳膊如遭雷击,一气之下,嘤嘤呜呜跑了出去,在淅沥沥的雨下哇哇大哭,老悲怆老委屈了,整个慈悲寺都听得到。
周窈思量再三,还是冲出去好声安慰:“你的衷心我明白……是是是……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周窈心力交瘁。
她喝下一碗素粥,破天荒地早早洗漱,粘着床就没下来,直睡到翌日日上三竿。
她是真的累了。
静神香的气味渐渐充盈她的五官,她眼皮子很沉,做了个自己成为一代明君的美梦。
咚——咚——咚——
午膳的饭钟敲响第六声时,周窈才醒。
她迷迷瞪瞪地洗漱罢,拖着沉重的身体到斋堂,双目无神。
见她形容惨淡,斋堂的大爷手一挥,又多给她三块素肉。
浑浑噩噩坐下来,周窈往嘴里塞一块豆腩,觉得自己又活了。
“高小姐。”孔群青身着寺庙里比丘的方袍,端着自己的饭盘坐到她面前,“多谢高小姐相救。”
周窈想起这回事,端详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孔家二公子,微微一笑:“救这个字,不敢当。”
孔群青眉眼弯弯,用只有周窈听得到的细声说:“高小姐,群青是发自内心感谢您。群青想脱离孔家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
“孔公子雪中送炭,我也不能不报答,不过……”周窈轻笑一声,不买账,“孔公子倒也不必谢我,应该谢静凡大师。”
孔群青点点绯红的脸:“方才路上,我已向大师道过谢了。”
周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竟然在斋堂门外看见了静凡大师。
大师端端走进斋堂,目光轻轻掠过周窈和孔群青,径直走向打饭的大爷。
他清泠泠道:“阿弥陀佛,还望施主多予贫僧半勺饭。”
不知道为什么,周窈觉得静凡大师的说话声比平时都要大,整个斋堂都能听见。
哦,对,她起迟了,早上没去送早点,大师该不会没吃早饭吧?
她想想又觉得没可能,以前没她的时候大师应该也会来斋堂吃早饭才对,不可能因为她不送早点他就不吃了。
周窈放平心态,低头默默扒饭。
静凡大师平端一盘小雪山一样的饭坐到周窈斜前方的桌子边,兀自用餐。
孔群青朝周窈笑得一派儒雅,周窈没话找话道:“孔公子日后打算怎么办。”
“静凡大师说我与佛有缘,允我在慈悲寺负责比丘、沙弥的禅房打扫。”
“哦……”周窈皮笑肉不笑,“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言下之意,你不要想搞什么幺蛾子,别去烦静凡大师。
“好。”孔群青捂唇轻笑,“高小姐真真是个热心肠,人也娇艳,群青感激不尽。”
周窈被夸得面红若桃花,谁不喜欢彩虹屁呢?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吃,别光顾着说话,食堂的素肉和酥饼最好吃。”
演,都演起来。
她配合孔群青,二人渐渐相聊甚欢,大有一见如故的架势。
孔群青虽然心机比表面上深沉,但也不是看不透。周窈发现他其实不太自信,说话语调温润,心里的繁杂与悲伤都藏在眼底。
有静凡大师的影子,只不过比静凡大师更简单,更好相处。
他有故事,但他不说,周窈也没太大的好奇心,只要你不作妖,什么都好说。
二人各演各的,竟聊得畅快淋漓。
得得。
桌角突然被敲了两下,打断二人的畅聊。
周窈转过头,撞入一双试探的眸子。
“施主,晚课莫再旷了。”
静凡大师说罢,缄默地转身而去。
周窈有些蒙。
刚才静凡大师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撕扯,波澜不惊下汹涌澎湃。
他会不会因为她旷课打她手心?
周窈登时忐忑起来。
她三两下扒完饭,招呼都不跟孔群青打,撒丫子就跑。
回三方院把上周自学的字帖统统检查一遍,又把《心经》《坛经》《法华经》拿出来预习一遍,最后温故《金刚经》《帝王术》的重点。
周窈生怕大师抽查她答不上,提心吊胆,去净莲院的路上蹑手蹑脚,趑趄不前,像个贼。
夏日溽热,净莲院的樟树如伞,遮蔽了许多天光,更加荫凉。
周窈踮起脚尖敲静凡大师的房门。
里面没声。
她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儿:“大……师?您不在我就走啦……”
吱呀——
门霎时打开,她身子前倾,差点倒在大师怀里。得亏她武功高强,借着门槛那点力拨正身子,立正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