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门外莺鸟寂静,周窈顶着困意批改完奏折本要睡觉。
谁知房门被一比丘尼叩响。
她茫然地把奏折四处藏好,打开房门:“何事?”
比丘尼略有抱怨地看着她:“高施主忘了?今日轮到你值夜,看守大乘殿。”
哦,好像是有这个规定,她上次被安排到每周三。
她探头往外扫了一眼,果然不见小胳膊小肚子的身影,原来她们早已去别处值夜。
“好,我马上就去。”
送走比丘尼,回屋把剩下的奏折批完,周窈困得不行。
反正夜里也没人出门,她因为批奏折想得脸热,出了一背虚汗,倒也不急着批外衣。
手里担着外套,她浑浑噩噩走出三方院,往大乘殿去。
一路上虫鸣稀疏,经过比丘尼禅房时,偶有喁喁的诵经声传来。
某些比丘尼还真是刻苦啊。
她边走边伸懒腰,拎着一盏昏黄的烛灯往前行。
大乘殿内烛火通明。
她吹灭烛灯,用比丘尼给的钥匙打开侧门。
一股浓烈的檀香飘入鼻尖,大乘殿内幡幢重重,正中的释迦牟尼坐下,安安静静坐着一名僧人。
谁这么晚了还在礼拜?这年头出家人也如此内卷吗。
周窈揉揉眼睛走过去,脚步一顿。
她三天没见到静凡大师了。
佻挞烛火下,他修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明明灭灭。
深宏阔大的宫殿庄严肃穆,他就像一泉温润的溪水潺潺流过,增添了许多人情味。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静凡?”她嘴一嗑,又接着道,“……大师……你如何在这儿,睡不着么?”
她顺理成章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探头看:“这么晚了大师还在这儿抄经书啊……但大师,你这一撇都飞到外头去了。”
她凑近他,指着他那不成经的一笔笑道:“大师你是不是太累了,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还是不要熬夜了,快回去吧。”
灯花瘦尽,良宵苦短。
静凡大师怔怔凝视她,没回她一句话。
周窈奇怪:“大师?”
他额头上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水瞳雾气缭绕,渐渐拨开,掩映出她清晰的轮廓。
鼻尖的小痣上坠了许多汗珠,薄唇紧抿,耳尖、眼下甚至鼻尖均飞出深深的红晕。
“静凡大师?”
周窈多次唤他无果。
完了完了,大师傻了。
大师,对不住了!
周窈抬手,捏住大师的鼻子。
大师这才回过神来。
他恍然转过头,突然收拾起笔墨纸砚来,动作慌乱又急躁。
毛笔滚落在地,周窈弯腰去捡,手乍一触碰到他的。静凡大师微微一颤,干脆毛笔也不要了,抱着经书就走。
“大师,大师?”
周窈怎么喊他,他都不回头,“对不起,我下次不捏你鼻子了!”
静凡大师还是跑了。
他朝净莲院大步而去,无人的夜,形单影只。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扶住身旁的假山,大喘气。
手里的经文,因为方才那一团乱,墨早已糊住,再不是经文。
这飞檐画栋、赭墙香饰,如今再看,竟毫无颜色。